自称是林叔叔的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等整个房间重新归于寂静,安言把目光从窗帘上转移到床头那个透明的玻璃水杯上,然后他闭上了眼。
安言闭上了眼又睁开了眼,如果反复几下后,忽然把手臂从被窝里抽出来举到眼前。细瘦地、有着属于孩童般紧致的手臂,是安言才十三岁的臂膀。
安言似乎现在才惊醒过来,猛然翻起身,光着脚踩过放在地面上的崭新的拖鞋,冲到窗户旁拉开了紧闭的窗帘。他打开窗户,外面鸟语花香,阳光正好。新鲜又热烈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产生一种暖烘烘的触感。
在黑夜中睁开眼,安言侧身翻向窗户,窗帘没有拉紧,露出一点月光来。他抚上自己的额头,睡梦中,那种暖烘烘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怎么会梦到这件事呢?那是安言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那天阳光明媚,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春季。
安言静静地睁着眼,再过五分钟就要六点了。冬天的太阳总要来得晚一些。
安言惊醒后,睡不着了。他细细数着每一次与七七的短暂相遇,自认没有非常特别的地方,那么七七为何会这么执着于他呢?如果七七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他或许可以理解,但很明显,七七不是。
六点钟的闹铃响了,安言又磨蹭一会儿,才起床。
七七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她甚至可以透过紧闭的窗户看到马路外面栽植的玉兰树。她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才起床。她打开房门,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七七把屋门关上,只发出砰的一声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不叫七七起床吃早饭了。
某一天七七醒来后,看到客厅的餐桌上为她留的早饭后愣了愣,沉默地接受了。七七推开门走进一楼的卫生间,有些懒散又觉得有些自由。
安言将近中午才回来,他回来时,七七正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
“无聊了?”
“有一点。”七七把抱枕从腿上放下去站起来。
“那不如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
“聊聊……五四?”
“他没有什么好聊的吧。”
七七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安言面前,她早已暴露了自己对五四的重视。
避而不谈的人才是藏在心底最珍视的人。这句话对七七说,也是一样的。
“那要不要聊聊你和我?”
七七顿时警觉起来,今天的安言似乎不太正常。
“好吧。”安言轻叹一口气,意外的有些苦恼。“我最近想起了一些你与我之间的联系,我是指,发生在那个地方的联系。所以,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我。”
安言当然不会明白,七七也不想再提及那些,于是她转而说回之前的话题。“我和五四曾被关在了同一所房间,那间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我们。我和五四是搭档,侥幸活了下来,仅此而已。”
安言默默地看向七七,没有说话。
“安言,我饿了。”
“好,我去做饭。”
等安言进了厨房,七七抚上心脏,那里正躁动不止。
安言终于想起来了,可七七却不敢问安言究竟想起了什么。她住到这个家之后才明白,时间虽不能抹去一切,却能淡化和模糊一切。那黑暗的过去,哪怕与安言有关,她都不想再去想起再去面对。
安言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他,那是因为,她没有说过她是因为他才活下来的。
她记得很清楚,她人生中最性命攸关的时刻。那个时刻,水能力即将在她体内彻底完成融合,而是否能彻底完成融合,取决于她接下来是生是死。
“编号七七,心跳每分115-135次,剧烈。”
七七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喘着粗气,毫无感情的男低音记录着她的生命体征。她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只是今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跟以往不同。正是因为她的意识还尚且清醒,所以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知道她现在有多疼痛难耐,接下来还将承受怎样的折磨。
“观察的第七个小时,心跳时速155。”
七七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逃出去,她感到头晕恶心并且呼吸不上来。她努力想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自己蹲下去,努力想调动起乏力的四肢,努力想大口大口地吸气,却只是徒劳。她甚至都没有动弹一下,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第十三个小时了。”
七七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尾脱水的鱼,只能翻着白眼吐出微弱的呼吸。她完全失去了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想什么都无法帮助她。她也无法去想象,因为此刻,她对身体的疼痛都失去了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