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成接过安殊一递来的冰寒尺八摆放好,无声后退到原处,恭敬地低低头,再自然而然地把他抱起,放置在褥垫上,拿沉甸甸的被褥蒙盖住他。樱井成的手在颤抖,这般具有重量的安殊一,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安殊一对他的失态侧目,一眼看过去,发觉面前的樱井成像个快要招供的囚徒一眼,好似什么念头全无了。
“我偷窥过殊一,很多次,应该说是一直。”樱井成站于安殊一身侧,委顿不堪地低头,像在作没不要的忏悔。
除了一头灰发外,樱井成是个能隐藏在人群中的人,连影子也不让人害怕。这荒唐的话因是他出,降低了许多让人嗟叹的高调性。
安殊一的嘴角流着苦涩的蜜,勾勾手让他就坐,“樱井先生信赖我吗?”
“我是最了解殊一的人,你的一切我都接受。”话语顿了顿,樱井成看到被安殊一随意丢掉的遗书,伤痛从挣扎着的眼球内钻出,“除了死。”
“自以为是的人很多。”
“哈哈,确实是。”樱井成叩着身,捧起他递来的左手一动不动,“我很沉默,只有沉默能让我保守殊一的秘密。”
“樱井先生喜欢黛子姐姐吧?”
“喜欢。我对她隐晦地说了。也只在她面前我不沉默,喜欢她的感情控制不住把最深的欲望倾吐。”
“喜欢黛子姐姐比喜欢我幸运多了。”
樱井成摇摇头,“带我走吧,殊一一定会走的,把我带走吧。”
“什么理由呢?”
“我想让殊一找到幸福,此生就这一个牵挂。让殊一找到幸福是我的幸福!”
说着刺耳他的话,樱井成从上衣的内口袋内拿出一叠信件递给他。十几封,杉原纸包着,全是被清水黛子藏起来的莫塞里的信件,似乎还尚存写信人的气息。
安殊一没理会樱井成的话,单手接过,把严实的信封一一看过,信的内容暂时不想看就放在了一边。
他想不通清水黛子为何会藏匿莫塞里的信件。这般的想里没有责怪之嫌,只有解不开的疑惑。
被一句话未说便走的莫塞里深深伤害了的他不想看信,因他不想在无音的纸张上找寄托。
莫塞里造出来的无声漩涡内,信件只有不看这一妙用,任性的安殊一是这么想的。
信封一个个摆开,他觉得收那么多无用的信很麻烦,涌出了感激藏信的清水黛子的意识。
“我很幸福。”安殊一说。
“昨日殊一说这话,我是信的。”
听到樱井成这句伤感不已的话,安殊一笑了,自以为是的人确实是很多。但他的笑是自我嘲笑,因为可怜的人更多。
“樱井先生把自己的感觉加持在我身上了。失去了黛子姐姐,我反而更加幸福了。”安殊一起身,了无神采地扫他一眼,“不幸的人,是懦弱的樱井先生。”
“不,我放不下的人是殊一。放不下殊一,我就对黛子说不出来喜欢的话。不是懦弱,而是爱得不深。”
“樱井先生还真多情啊。”
樱井先生苦笑着摇头,身躯要蜷缩进抱住头的手掌内,“不,殊一距离我太远了,我要找个近点儿的寄托,才能获悉活下去的情念。”
“多可怜呐。”安殊一垂下苍凉的双眼,手掌摊开在樱井成面前。在他手心中,有一根樱井成的灰发。无人接,灰发落了地。
“黛子也一样,黛子也一样。”
“樱井先生会同黛子姐姐一样吗?”安殊一的视线看向遗书,诅咒般翘起艳丽的嘴角。
“殊一仁慈些,让我留在过于难过的你的身边吧。一直哭泣着的你,我不忍一直偷偷地看着了。”
“说得太腻味了。”
安殊一很累了。樱井成有一点说得不错,安殊一是要离开的。
第一步他要离开清水艺馆,这热闹的花街注定与他渐行渐远。他的黛子姐姐故意死在舞伎“出道”的时间,是要制止他跳入铺满花朵的火坑。
清水黛子与安殊一都不适合艺伎,一个太爱为情死去活来,因对爱和爱人的要求太苛责,对谁都有一分爱意,偏偏不能如愿;一个则是困在别人欲望里的神,捉摸不定,在与太多的人的接触中,害人也会害了己。
而且,在清水黛子手下的安达美弥已能成事,担清水艺馆的重担不在话下。她是适合艺伎的,能冷静的规避风险,也满足艺伎所带来的光鲜亮丽,这就够了。
送走樱井成后,安殊一小睡了一会儿。头疼把他从浅眠中叫醒。醒来发现不头疼了,估摸着快到了正午,再睡也要被打搅,便眼睛大睁,直着身子躺待着。
待到正午闻到恍若隔世的饭菜气,他扶住墙壁起身,换了身色调黯淡的衣裳。吃过午饭后,他有了点精神,驱动着湿冷的血液走了几步,寻到前院一处安静的场所,闭目养着投照在面容上的暖阳,熏熏然抽起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