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的脚印很沉重,安殊一见过一次,那次是父亲抱住他,两个人压出来的沉重的脚步。
他往后看了,因为他想要找到把他丢在沉重的脚印尽头的父亲。
“你看我、你看我踮起脚尖,你看我支起双臂,费力地减着力,我也不想这么重的……”
他明明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但却觉得正在忙碌着消耗力量的事,并伴随着身体上的疼痛。
藤门妈妈桑得莫塞里交代,带着重重心事来看安殊一。在门外等待片刻后,安殊一无话,她转头叫来了清水黛子。
清水黛子在门外询问,了解到莫塞里已走后,她与安殊一说了几句话,推着妈妈桑离开,给水无濑木拨了个电话。
“我的小姐,殊一没事吧?”藤门妈妈桑问。
清水黛子大笑着摇摇头,乐观着说:“没事,我们搞不定,木少爷一定能搞定的。”
“是啊,是啊,殊一是木少爷的孩子呢。”
“是的,殊一也是个坚强的人呢。”清水黛子忧伤地托托发髻。
风铃凋零地响,冷风卷入内,障子门开又合。
“几时了?”见这人来,安殊一冷声问。
“拂晓。”
“可能看清我的脸?”
“能啊,清清白白的。”水无濑木取下斗篷盖在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雪抖动着融化。
“好。”安殊一转过身,眼尾盛装着眇忽的红光,析出炫丽的银珠,“是男是女?”
“感觉小一很久没哭了。”水无濑木拂去他的泪,拂了两下。
“是男是女?”安殊一再次问。
“小一是美人哪,我的生命都为之动容。”
“美貌的王国里,我是被尊崇者。木,你说是吗?”
“是,你是独一无二的王呐。”
水无濑木落地而坐,两手捧起他的脚,端详的神情一扫而空,将嘴唇贴在趾尖上。
天宇深处,渗出更绵密的苍白雪花。雪太细小了,最先感触着,都觉雨也一起杂乱地混迹其中呢。
安殊一在水无濑木怀里转身,抱着他缓缓倒下,头枕在他温暖的手臂上,温顺地摸着他的胸口说:“这一夜可真是冰冷,究竟是什么,对人这么残忍的呢?”
这话尽,安殊一蓦地一笑,最后一片雪化在睫毛上,“木少爷会说我是怪物吗?”
“小一不该是人。”水无濑木凝睇他黑黝黝的发顶说。
“你可真会转话。”
“有酒喝吗?”安殊一望着那倒下的空红酒瓶。
“啧,小一喝醉了啊,那还真是怨不得旁人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别嘲弄我,怕得要死了。”
“小一,酒醒了吗?”
“早醒了,知道莫塞里推门走出去了。”他闭上眼,有点亮,脸颊缩进水无濑木的怀里,才寻到可靠的暗度。
红日三竿,安殊一从水无濑木的拥抱中醒来,却头疼地呻.吟,控制不止地再躺下。
饭食已送至门边,屋外是白澈的雪景。水无濑木扶起他,笑眯眯地喂着他,说:“小一还是个四肢不勤的小孩子了。”
“小孩子可不会让木这样伺候。”安殊一侧转着脸,避开喂来的食物,直勾勾地望他,自然地浅咬了他的手一口。
一下子,安殊一却愣住了,有点为他自己这个动作犯疑惑。
“呀,小一还嫩着点儿的,勾引人做得太差劲了。”水无濑木挑着眉,随意把食物和筷子丢下,而把痴痴呆呆的安殊一捉在怀中,“想我做些什么吗?”
“不想,伤我的人走了,没必要在别人身上寻找安慰。”
水无濑木大笑着晃他,“小一对莫塞里还真是喜欢,都把我视作了别人。”
“木自找的。”
“不明白。”
“有一件事要拜托木少爷。”安殊一弹了弹指间,弹出一些说不上来的苦涩。好像沉默了半生,安殊一把竹编烘笼上抬到跟前,翻着手心手背说:“莫塞里拿走了我的腰带,我要木夺回来。”
水无濑木沉默不语,紧绷绷的手臂搂拽着他的腰,充当着那条罪孽性的腰带。
“很作难吗?应该不会吧。”安殊一模样亲切地低眼问。
水无濑木撇撇嘴,仍是没出一言,眉间沉着极端的冷静。
“你伤害了我。”安殊一正面偏向他,丢下暖烘烘的温度,拼用着全身的力气挪他跟前,捧住他的脸,着魔地凝视着他,思慕的亲吻迟迟未落。
“伤害你的是莫塞里。”水无濑木低下头,与安殊一隔着更少的距离。
“你伤害了我。在世人,别推卸责任,我只想你与我对视、对话。什么都别逃避好吗?不会让你太过为难的。”安殊一委婉地笑,脖子往左侧扭靠着。
“伤害小一不是我的目的。”水无濑木凄凉且缓慢地眨眼,笼在光下的容貌韶秀,“赌是我的目的。你看这雪,水汽聚集的多,下得过快了,也是急不可耐地参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