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说北原先生睡醒时老学猫儿叫,喵喵喵地叫了几声后,才唤人去给他端茶倒水,为他忙里忙活;他喝酒的时候东倒西歪个不停,让人看不出来是真醉还是假醉,靠在柱子上才肯罢休……
无论何时,清水黛子提起北原先生时的精神都饱满的像只小豹子,手脚连连比划着。安殊一坐在她身旁,腿边经常放着一碗煎茶,做一位微笑着的沉默听客。
清水黛子深夜叫安殊一来的要事,即是听她讲晚宴时与北原先生的趣事。今日的情况有些不同,在这场晚宴里的最后,北原先生交代妻子希望见她一面。
她找不着人说的,只能把熟悉的安殊一叫跟前了,絮絮叨叨乱讲一通。安殊一仍是静静地听着,她要赞同他就赞同,他要同仇敌忾地反对,他就反对,只跟着她的态度走。
“近日吗?”当她搔着头闭口时,安殊一插了句话。
“不一定,兴许要过好几个月呢。前阵子听北原先生说太太正在为职务上的事在外国交涉,为这事,北原先生抱怨了好几句。”
“哎,是位与众不同的女子呢?”
清水黛子拿热暖的掌心,揉揉娇媚的面颊,“嗯,听说她接受的是西方教育,任职在一所跨国大银行里。”
前几天清水黛子讲述时,细雨飘零,多添烦忧,愁也有,喜也有,眉目的风情比秋霜打过的杂草还乱。
今个儿安殊一病榻她再提了,满心都是喜悦了,多半是晴日催的。
半夜听清水黛子唠叨,苦的是安殊一。归家后他已有点感冒,拖着疲倦的身子一倒,腻腻歪歪到了正午还没起。
太不成样子了,伊田婆婆唤他起床,推推搡搡把他蒙在脸上的被毯哄着拉掉,才知他已病成个小红脸人儿了。
“伊田婆婆,烦请给藤门妈妈桑拨个电话,让她给莫塞里托个话。看我的样子,可见不了人了。”
安殊一喝下药后靠坐着,被毯只盖到小肚子。瘦削的肩膀上搭着件轻薄的素色短褂,与被毯完美地接到了一处。
他又得知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失去更遗憾的,思索着找出只天目盏,拜托伊田婆婆这两天寻个时间给莫塞里送去,作为赔罪礼了。
“谁会怪你呀,都生病了还记挂他人做什么。我跟殊一你说啊,我死去的那个老伴……”伊田婆婆抱着碗埋怨,谈到了她那位无所事事、无情无义的死老公。
“好了好了,殊一啊,别多想别人了啊。”伊田婆婆再回此时的话题。
被毯上的两手的食指交叉着蹭了蹭,安殊一盯着看,看到两只蝴蝶的残影,温吞轻声道:“没见我面,怕他想我活蹦乱跳也不愿陪他,羞得人生气了。”
“哪能没见过你的面。殊一一直病恹恹的,哪天都是生病,哪天都得让人顺着你。”
“伊田婆婆说得我真是个病秧子了。”
“可不是嘛,”伊田婆婆起身,宽慰了安殊一几句。一只粗糙苍老的手把短褂与被毯巧妙的交合扯坏了,这下被毯裹到肩膀上了。
清水黛子走后不久,已临近傍晚了,斜阳艳色淡,人影毗连线,风舒碧落拓路远,提真七从伊田婆婆那儿得知安殊一生了病,径直提着书包跑到了安殊一屋内,半句话未说,坐于安殊一的身边。
等候片刻,安殊一未响应。提真七唤了一声,手臂搭在安殊一盖着被毯的双腿上揉动了两下,惊扰了浅眠的他。
“嗯?”安殊一取下眼罩,慌着瞪大双目,见是提真七,再瘫倒疲软的身子,怠懒地只露出一星半点的黑白眼珠,说:“烦我,烦我,快走,快走。滚滚滚。”
“哟哟哟,殊一从小老虎变成纸老虎了,一戳就穿,我可不怕了。”
提真七笑着伸手,蹭蹭安殊一的红脸蛋,摸着烫呼呼的,惊叫了一声,扰得安殊一抖着肩膀动了动,虚弱地扫了一眼。
“走走走,别来我跟前碍眼。”
“哎呀,殊一真成烤着的纸老虎了,哼着鼻子弱生生的,我可不会害怕的。”提真七悠哉地说。
手如脱羁之马,离了脸颊往安殊一的鼻尖上移动,到达沁凉的额头停了。触了良久正常的温度,提真七才放下心来移开手。
眼珠一动,安殊一的视线对着他带来的半块红西瓜,主动牵住放着被毯上的提真七的手,“我想吃西瓜,七,快去,学生最是勤快的。”
安殊一的全身懒洋洋的,手也没多大劲儿,像是代替主人在提真七手心里撒娇。
“殊一发烧了,不能吃。”提真七微微低头,严肃地说。
“真傻。”安殊一一把甩开他的手,手肘撑着坐起,直勾勾地望着他说:“给我吃一口,渴得慌,挖给我最中心的一块儿,没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