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见瑾分明还有许多事要做,此时被她叫出来,在聚仁堂耽搁片刻,面上却毫无急色。
他笑意温和:“谷宁同你说了什么?你问他,倒不如问我。哪有人比我清楚。”
舒沅眸子亮晶晶的,忍不住要跟他说话:“你知道吗,我和你以前,好像见过。”
裴见瑾眸光微顿。
舒沅轻轻叹气,甜濡的嗓音带着两分低落:“不对。是差一点就见到了。”
她仰起脸,弯唇笑了笑,把谷宁说的话简略说与他听,而后道:“谷宁说你和林颖关系很好。幸好我在那里,那时候我是不是也有帮上你的忙?”
舒沅有一点庆幸。如果她当时没吩咐人去跟医馆坐堂的大夫说话,偷偷塞了银钱,那林颖若是久久地卧床不起,不就没人陪他念书了?
裴见瑾在她提起林颖时神色清冷,但听她这般说,恰如云散雪消,眸光霎时柔和下来。
她分明这般小,总是需要别人好生照看才能安稳无虞地长大。却总是担心他受了委屈。
她抬头看着他,讨要奖赏一般期待他的回应,裴见瑾勾了勾唇,温声道:“是。你一直很好。”
舒沅点头。这就是善有善报呢。
谷宁老实做事,尽量埋头苦干,避开这些事,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便说出不该说的话,让如今身份尊贵的公子颜面扫地。
谷宁小心谨慎,还是在傍晚被迎雪“请”了出来。
裴见瑾大致能猜到谷宁与舒沅说了些什么,夜里把人叫出来,又让谷宁说了一次。
裴见瑾从来不知舒沅到过云台县。虽白日已经知晓,此时听谷宁添补了些许他从未听过的细节,裴见瑾眸底泛起一丝笑意。
谷宁说到她曾问起林颖。裴见瑾眸光微冷。
他几乎已经忘掉了林颖这人。
林颖和黄家小公子来往颇多,林颖在黄家当了一年的陪读,不仅知道黄岳的秉性,也了解黄家老爷的手段和脾气。
黄家有人在朝为官,放在云台县是最高一等的门第。家中长辈把黄岳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反正留在云台县的不过是些穷人家的儿女,那黄家小公子在外嚣张跋扈一些,家中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颖不是头一个入黄家陪他读书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黄岳就爱捉弄人,林颖那等好脾气的,也在他手里吃过亏。
裴见瑾记得,那时黄岳稍微表露了心意,黄家管事便上门来查看。嬷嬷年纪大了,纵是把院落打扫得干净,但那一身破旧的衣衫也没入黄家管事的眼。
黄家管事嘴上话说得周到体贴,神色却带着轻蔑。
裴见瑾同嬷嬷说,他不想去。嬷嬷无奈,沉沉地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她改天上门将这事拒了。但几日后,他从学塾归家,发觉嬷嬷坐在屋中抹眼泪,浑浊的双眼凝视着他,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叹息。
落入人贩手中,也是那人闹出来的事。黄岳指着裴见瑾,让小厮抢了裴见瑾的书箱藏起来,黄岳笑嘻嘻的,想等裴见瑾过去求他。
黄岳没等到,便又凑上前去威胁他,缠着裴见瑾不让走,两人越走越偏,小厮没跟上。偏偏黄岳的衣衫玉佩在人群里太打眼,就这样被人贩盯上。
那群贼人早就想干把大的,见到黄岳这只肥羊到了跟前,眼睛都红了。他们不知裴见瑾来头,干脆一道带回了。
裴见瑾在人贩窝里没有亲自动手,不过是明知那饭食和水都不大干净,眼睁睁看着黄岳前来争抢。
黄岳在家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何时受过这等委屈。那些人贩还是第一次拐了这样的富家公子,还在商量要如何问黄家要钱,黄岳便开始用权势压人,要他们把他放回去。
“若你们执迷不悟,那就看着办吧!”
这些人铤而走险,哪会被他吓得轻易收手。饿了一顿,黄岳就老实了。
黄岳不敢再去招惹那些恶人,便一个劲地跟裴见瑾搭话。
黄岳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还说:“他们若要打我,你帮我挡着……这破屋子,往常我是看都不看一眼。怎么这么倒霉。”
“你若把我照顾好了。回去我也不说是因为你才被他们抓的。跟我混,在云台县往后也没人敢欺负你。”
黄岳求人时也仍是高高在上的。但能说出这些话,于他而言实属不易。
但裴见瑾没有半分心软。
第二天,食肆后院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当中。裴见瑾一早起来便发觉了不对。而黄岳睁开眼就开始吵吵嚷嚷,问怎么还不送饭菜过来。
等馒头和水送来,裴见瑾没动。黄岳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盘中的食物,便往裴见瑾跟前的馒头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