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铺医馆虽不愁生计,也有生意淡些的日子,倘使拿下定远侯府的这桩生意,年年有这么一笔银子进账,年前的各项开销便也不愁了。
给病患诊治,多少还有几分顾虑,轻了重了都可能惹出祸事。而这桩买卖,只需老老实实,不从中作乱即可,简直是再省心不过了。
掌柜又是一番温声细语,再三保证不会出错,事事都亲自去盯。
一墙之隔,门外一个学徒站在屋檐下,既不进门,也不说话。
旁边的小学徒看了,觉得稀奇,用手肘碰了碰他,轻声问:“程二哥,怎么不进去?这外头起风了,多冷。”说着话便应景地抖了抖。
程二拧了拧眉,瞪他一眼,回身往病人的房间走去,没好气地道:“去,该忙什么就去做。”
小学徒知道他惯来嘴硬心软,被程二瞪了一眼也不害怕,仍是笑嘻嘻的凑上来。
“二哥。里头的那位小姐,就是你招来的客人吧?我听他们私底下说,掌柜把这一单做好,我们年前能多领好些银子呢。”
小学徒显然成了程二的忠实拥趸,语带向往:“还是要跟二哥你学。二哥你那天怎么跟人说的,怎么就把这样的贵客留住了?”
程二撇了撇嘴。
他也没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不就是拿了驱虫的药粉给人家,然后劝了几句,叫人哪怕家中困难也不要先把贵重药材低价卖了。
谁又知道她竟然不是家中贫穷走投无路的小姑娘,而是定远侯府锦衣玉食的小姐?
程二面对小学徒的恭维,也有些受用,唇角翘了翘,貌似漫不经心地道:“你懂什么?医者仁心,记住这几个字,哪有做不好的。”
小学徒拍了拍脑袋,看向程二的目光越发敬佩,佩服得两眼冒光:“这句话师父从头一天就开始说,二哥您头脑好,心也善,难怪能领悟得这样深。我今后也记得了。”
程二好笑地摇摇头,在小学徒肩上拍了拍,很有师兄的模样,负手前行。
掌柜说完这批药材的事,又同舒沅仔细聊了聊那对母女的情况。
舒沅听他说完,这才有空去寻裴见瑾。
好在他也没到旁的地方去,她转头就看到他了。
在如此时节,天黑得早。此时外边已挂起一溜灯笼,三五行人从门前走过,薄光打在身上,而后又没入黑暗之中。
浓寒侵肌,这般寒冷下,除去叫卖的摊贩,其他人都不爱说话似的,街巷中分外安静。
光秃枝干直直指向苍穹,院中半分亮色也无。又是在医馆,四周溢出的那股苦味也添了些沉静。
舒沅一眼望去,裴见瑾脸上的笑就显得尤为惹眼。
他闲适地坐在椅中,唇边浅笑有些松散愉悦的味道,和从前颇为不同。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免不了多注意一些。
而裴见瑾盯着她,舒沅还没琢磨明白他为何开心,便被他看得微赧:“你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第54章
◎无论何时何地相遇,你都不会留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舒沅狐疑地摸了摸脸。
裴见瑾轻笑一声:“自然没有。只是我方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舒沅好奇地看他,问是不敢问的,只等他想说了,再说给她听。
裴见瑾眉宇间的清冷疏离褪去,眸光添了几分温和。
“我在遇见你之前,那十来年的日子过得不算好。然世间事,有失亦有得。夫子曾说,我过往艰难,或许正因如此,比旁人更容易沉下心来。”
裴见瑾侧眸看向舒沅,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这个我倒不在乎。”
“而得你关照,叫我知晓还会有人挂念。再回想从前种种,便觉得那些经历并非全然无用。只是偶尔回想起来,若你未在别庄停留,今时今日未必会知道我这样一个人。”
舒沅心口微紧,握住茶盏的指节微微泛白。
裴见瑾说至此处,眼睑微垂,舒沅不禁心生怜惜,轻声道:“书院将赵逸除名,往后裴衍大约也不敢作乱。再说,你如今有我,和从前不一样了。”
话中一顿,舒沅悄悄瞥他一眼,抿了抿唇:“而且我那时在别庄逗留,或许也不是一时兴起呢。”
裴见瑾视线一抬,眼眸黑沉深邃,直直看着她,声音放得很轻:“我今日才知道。你一直都很心软。我,赵玉堂,还有今日这对母女,你都不会不闻不问。无论何时何地相遇,你大概都不会袖手旁观。不会留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舒沅怔了怔。
她从不知道裴见瑾也会在乎这些。裴见瑾待她越发温和是不错,但日子久了,便也只当是礼尚往来,是对她的关切做出的回应。
如此甚好。表兄妹间就该这般彼此顾惜,相互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