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侒置若罔闻,连一个眼色都没给她,他搁下书本,挽起宽袖,自顾自地开始研墨,摊开宣纸,开始写字。
时婳站得笔直,微微颔首,余光只看到不远处的桌角,她不知道他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二更的梆子声敲响,红烛已经燃了一多半,长长的灯芯子耷拉了下来,屋内光线暗了不少,陆时侒依然没有开口说话,整个屋内静得只剩下了他翻书,研墨之声。
时婳双腿发麻,脑门上全是沁出来的冷汗,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局促着又喊了一声:“二……爷,唤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回应她的依然是翻书声。
现在时婳知道了,他是故意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时婳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以至于如此对待她。
她忍不住抬眼偷偷去打量他,他应该是之前沐浴过了,发上不曾束冠,青丝半披散在淡月白的绸衫上,与肤白红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微微侧身,书本往烛光的方向倾斜,眼眸低垂,雅黑的长睫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的阴影,全神倾注都在书上,仿佛这个屋子里真的就他一人。
在三更梆子敲响之前,陆时侒阖上手中的书,端起书案上的莲花烛台,径直从时婳身边走过,往卧房去了。
一帘之隔的里间,传出一阵窸窸窣窣脱衣的声音,紧接着,蜡烛被吹灭,整个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时婳愣在原地,她会料到这个二爷定是个不好相与的主,但是没想到,她来这院子里的第一晚,不是陪睡,竟是罚站。
不过她丝毫没觉得委屈,反而很庆幸,比起被乱棍打死,她是不是该叫二爷一声活菩萨?
时婳苦笑一声,动了动发麻的腿脚,她本想去门外箧笥里找一件衣裳披一下,但又想着,房门上的珠帘碰撞很响,要是把这个“活菩萨”吵醒,会不会直接把自己赶到屋外罚站?
两权伤害取其轻,她决定还是冻着罢。
自打进了这个门,她想了很多,往后不管发生什么,她一定要坚持下来,好好活着,撑到可以找到阿娘那一天。
所以,陆时侒这点刁难,她不会放在心上!
第二十章 不错
清光透过纱屉映射进屋里,屋内的摆设渐渐变得清晰。
时婳抬起右手,搓了搓冻得冰凉的左胳膊,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打盆洗脸水时,只听里间传来陆时侒清清冷冷的声音:“进来伺候。”
她应声,活动了一下站了一夜的腿脚,走起路来多少还是有些一瘸一拐。
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架水墨山水屏风,绕过屏风,竹青色的床帐还掩得严严实实,时婳走过去,掀开帐子,挂到玉勾上。
陆时侒掀开眼皮,就对上了她满是红血丝,眼眶有些湿润的眼睛。
这是哭过了?现在才知道哭会不会太晚了一点儿?
他从床上坐起来,支起一条长腿,乜了一眼站在床前颔首低眉的时婳,“还愣着做什么?没人教过你服侍主子穿衣吗?还要我教你做事?”
这个……还真没有人教她,她原先只不过是服侍陆老夫人诵经,抄经书的丫头,那里伺候过男人穿衣?
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这位活菩萨二爷,今日要穿什么衣裳,带什么冠子勒子,时婳硬着头皮往衣柜旁边走,好在,衣柜一侧的衣桁上挂着一件鸭卵青圆领襕衫,下方木托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套雪白的里衣。
她踮起脚,将襕衫拿了下来,搁在木托上,端着走到床边时,陆时侒已经把身上的亵衣脱了……
他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好意思。
这会儿外面已经大亮,屋内光线清晰,照亮了如同璞玉一般年轻蓬勃的一幕。
时婳忙将头低下,恨不得立即从这个屋子里消失!
陆时侒见她这样,心中鄙夷,上赶着爬床的丫头,装成这样给谁看?冷声道:“再磨磨蹭蹭地就从哪里来滚回到哪里去!”
时婳拿起中衣走到陆时侒身后,展开套在他伸直的手臂上,垂着眼睛不敢乱看,心里一直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从袖子到肩颈,总算是穿到了身上,但要想穿好这件中衣,少不得要整理衣襟,系上系带,她不得不走到他面前。
他身量颇高,压根没有体谅以她这个身高能不能够得到,依然腰杆挺直,站如青松,时婳只好踮起脚尖,抬手去抚平衣襟,尽管多次暗示自己非礼勿视,但眼前这个和女子完全不同的胸膛,还是让她方寸大乱,不仅仅羞红了脸,就连脖颈上都染上了粉色。
她强装镇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整理好了衣襟,系上了系带,去拿外衫的时候,她着实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