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做好了一件小事就很开心。
贺凉迟推着她回屋,把烧烤取出来摊在桌上,态度生硬道:“不用你来。”
徐慧兰看着眼前倔强的儿子,默默叹了声气,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阶段开始,他变得日益寡漠冷淡,把自己严丝合缝地捂闷起来,沉默少语,有问才有答。
心里是浓浓的愧疚,想要弥补,竟不知从何处起。
“你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学业上了,迈入正轨,本就比别人落后几年……这是妈妈耽搁亏欠你的。”她神色黯淡一瞬,又很快调整好,“功课要紧,哪还能大小事都让你来?”
“你不亏欠我,别再说这种话。”
贺凉迟低敛眉目,灯泡燃丝,发出炽亮的光,羽扇般的长睫在眼下投掷出一片斜影,他不习惯与人对视,或者说是排斥讨厌,包括徐慧兰。
安静几秒,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盯着桌上的烧烤,“凉了不好吃。”
再说下去难免又会引起过往种种不好的难堪回忆,郁结难消,徐慧兰也不提了,拿起一个肉串递给他,“味道挺好的,你也尝尝?”
这周围住户不算多,他们新搬来,左邻右舍少不了走动,徐慧兰行动不便,但邻居张阿姨是个热心的,上次送来几串烧烤,她尝着不错,特意问了在哪儿买的。
今天是到了晚上忽然嘴馋,贺凉迟这才出门去给她买。
“你吃吧。”
贺凉迟转身,去院里把剩下两件衣服搭晾了,再把大门拴上。
“我回屋了。”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徐慧兰叫住他,“我那天闲着收拾卫生,在你房间的抽屉里看到了一条手链,用木盒子装着,看着还挺贵重的。”
她没别的意思,只是疑惑又好奇。
贺凉迟面上仍不见表情,枯淡沉寂的眼底却生出一丝细小波动,垂在身侧的拇指扣着食指关节紧紧按压了下,而后绯色薄唇抿起,淡声解释:“我从床底扫出来的。”
“哦……那应该是房子原主人落下的。”
“嗯。”
贺凉迟回了房间,关上门。
房间不大不小,土墙面坑洼破损,浆糊着内容早已模糊不清的褐黄色旧报纸,天花板的四方角落洇着漏雨又干涸后留下的斑驳污迹。
布置粗陋简单,但胜在干净整洁,观感中透出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势头。
少年在床头坐下,压着眉头发呆,目光空蒙,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打开旁边桌下的柜子,注视着里面整齐得过分的物品摆放,缓慢温吞地眨眼。
没有被动过。
胳膊伸进去,从最里面摸出把冰凉带着重量感的银质折叠小刀,握在手里。
把刀打开,尖锐的利刃在没开灯的屋里冒着雪亮压抑的寒光,闪过他的面容。
贺凉迟盯着薄利的刀刃,瞳孔慢慢失去焦距,像被一步步吸引,掉进某种不知名的危险旋涡,仿佛这一刻还是悄然无波,风平浪静,下一秒就能被鲜红吞噬。
刀刃冰凉,他的体温却好似更低,抵住手腕,滑向手心,再到指尖,轻轻一使力,白皙皮肤就破开口子,血珠渗出来。
血是热的,这让他有一丝清醒回笼。
倏忽,门被扣响。
徐慧兰轻柔的声音通过门缝漏进来:“凉迟。”
第4章 脚链
好似陷入自我催眠的神思被骤然拉回,涣散的瞳眸恢复正常,在门把手转动之前,贺凉迟把小刀塞进枕头底下,起身去开门。
“这么黑,怎么不开灯?”
徐慧兰往里面看了一眼,少年颀长的身形下意识微微偏移,遮挡住她的目光,“就要睡下了。”
“哦,我给你热了杯牛奶。”
察觉到他有所反感,徐慧兰缓和气氛地笑了笑,又道:“明天你不用给我准备早餐,胡同口就有卖的,你爸爸给我换的这轮椅是全自动的,家里布置得也很方便我活动,我自己去买就可以了。”
“他说护工也已经物色好了,明天应该就能过来上班,我的这些琐碎事就不占你的时间了,不然你去学校总是赶得很紧,迟到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以后你啊,就专心学习,妈妈记得你以前学习可好了,好像得了很多奖状呢。”
是啊,很多奖状……
可是贺凉迟清晰无比地记得,那时候他满怀喜悦地把奖状和满分试卷捧到她面前,想让她也开心,为自己感到骄傲,但终日郁郁的母亲从不肯多看一眼。
次数多了,得来的结果就是奖状和试卷像废纸一样被撕烂丢弃,和她的声嘶力竭:“考这些有什么用啊?!能找到你爸爸吗?!他能看到吗?!”
与那时的消极寡欢完全不同,现在的徐慧兰面色柔和,甚至洋溢着一种满足于一家三口现状的幸福感,“到时候你考上好大学,爸爸一定会很高兴,为你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