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后的水汽刚褪去,干了的头发显得分外蓬松柔软,被光线染得偏棕,坠落在他额间,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得页角起了皱,贺凉迟垂着的视线却不在课本上。
胳膊边的手机黑着屏,没几秒,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来:“那你为什么没有呢?”
她顿了下,听动静像是翻了个身,随后带笑自答道:“同理,肯定也是为了等到我啊。”
“唔……贺同学,你相信命中注定吗?这么看来,我们俩天生一对。”
“……”贺凉迟轻滚了下喉结,没话说,眸中暗闪而过的情绪分辨不清。
孟澄在短短时间内就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不需要对方回答也能自得其乐,怕话太多影响他看书,可又扛不住无聊,隔一会儿扯几句有的没的。
一直过了许久,窗外夜色黑沉,万籁俱寂,书还在继续翻,另一头的人却渐渐地困了。
她咬字变轻变缓,模糊地喊了他一声:“贺……凉迟……”
男生听着她渐变均匀的轻浅呼吸声,此时才敢应:“嗯。”
孟澄思绪混沌不清,眼皮已经重重地合上了,对他这声“嗯”并没有什么意识,单纯凭着惯性把想了半天的话问出口,迷迷糊糊地软声咕哝:“我想、叫你阿迟……”
“……好不好?”
阿迟。
贺凉迟整个人静定得像座冰冷的石像,直至听筒传出的细微鼻息声完全平稳绵长,他颤着眨了下眼睫,修长细瘦的五指一点点蜷握收紧,清晰的根骨泛白突显。
场景翻转,脑海中的记忆回溯到开学那天。
她也是在睡觉。
临近午时的天气闷燥不堪,蝉声片阵嘶鸣,不知疲倦。
高大的香樟树郁郁繁繁,刺眼阳光将深绿的叶子洗涤得透亮,从枝桠间分散投落,斑驳阴影在走廊上微晃,被来往吵闹的人踩碎又复原。
外面长廊的地仔细扫过一遍,贺凉迟手里握着清扫工具,高挺颀瘦的身形靠在墙边,目光侧转,通过半开的窗格往里,毫无阻挡地落在女孩儿不怎么注意形象的睡颜上。
班里大扫除的任务差不多完成,噪音混乱一团,桌椅拖拽摩擦地面的嘎吱响声不断,她不受干扰地趴在后排一张空桌上补觉,乱糟糟的乌黑发丝几乎铺了满脸。
与他一墙之隔。
少年眼神内敛幽沉,带着种不一般的专注,以及与他自身相悖的温度。
座位还没固定下来,此时来了两个正说着话的女生,随手拉过椅子坐在了她前面,正好临着墙,没有看到窗外还站着个人。
“哎哟累死我了,胳膊要废了……”
“老师安排的一点也不合理,这种体力活就该男生来干……”方筱丹抱怨道,转头一看竟然还有人在睡觉,心理顿时不平衡了,小声嘀咕:“这女的谁啊?可真会偷闲。”
“……吵成这样也能睡着,怕是困死鬼投胎,这辈子没睡过觉吧?”
乔伊伊也撇了眼,不满道:“哎,倒霉呗,谁让咱俩被分到了二十班,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你看那边那几个,头发染的五颜六色,满胳膊的纹身恶心死了,一看就不老实,像混社会的。”
“混混多也就算了,顶多一群学习不好爱捣乱的渣子生,前段时间网上爆出的贺家丑闻你知道吗?”上不得台面的话题自然要小声议论,“那个私生子居然也在这个班,他可是个疯子,比混混可怕多了……”
“对!我看了班级名单也吓一跳呢……”
在当地,贺氏算是名姓,扎根本土的几大家族之一。
孟家最初入驻北鹤之时,与其他家族生怕自己地盘被抢抱团排斥的敌对心理不同,贺家是个识时务的,火速表了态,乖乖跟在孟家大哥的屁股后面。
事实证明,这选择再正确不过。
北鹤市的富裕度连着十几年突飞猛进,贺家稳乘东风扶摇直上,光是捡些蛋糕的边角料都捞够了金,不断扩张商业版图,现今早已跟其他几家拉开距离,在国内也确实堪堪挤进了顶级豪门的行列。
在金椅子还没坐热的节骨眼上,#贺家丑闻#这样博人眼球的词条,听着就一准儿是威力足以沸腾大街小巷的重磅炸弹。
贺家能走到此等高位不可能完全借助外力和运气,其中内因就少不了为自家集团代言形象的贺氏夫妇。
夫妻俩多年致力慈善,业内外口碑都极好,在外界眼里更是情比金坚恩爱无比,一向被各路媒体标榜为“模范夫妻”、“最成功的商业联姻”。
可就在一个多月前,晴天惊现霹雳,突然凭空冒出来了个不知来路的女人,坚持声称是贺家刚掌舵不久的家主贺志啸的发妻,还说和他有个儿子,独自抚养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