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他对却涟漪的感情,算是个荒唐的意外。
记得是十二岁那年,他拜被誉为天下宗师的青云子为师,为了应对师父给的考验,他服下了暂时阻断经脉的药,成了一个连小弓都拿不起来的“废人”。
因为没有侯府独子的名号傍身,那段时间里,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冷落嘲笑,甚至在大白天被人从背后推入泥潭子里。
那时候,是个身形小巧的女孩把他拉了出来。
她逆着光站在那里,金灿灿的晚霞映在肩头,无比耀眼。格外柔软的胖乎乎小手伸到他面前,明明是个十岁出头的娃娃,却比很多长了肌肉的男人还要有力气。
泥潭里的泥巴把他们的衣服都弄脏了,他满怀愧疚,可小娃娃却满不在乎,还问他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买烧鸡吃。
虽然相识年岁已长,但他从来不敢自诩是她的青梅竹马,怕到最后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深情。
脑海中不停歇地闪过大段大段的记忆,从小姑娘把他从泥泞坑里扶起来,再到她用结实的青果砸了那群人的头,就为了给他出气,最后是他不顾一切地将她从湖里救上来。
男人哑然,低低的笑声在寂静的房内四下传开。
一种名为苦涩的气氛逐渐蔓延。
原来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了啊。
他像个画地为牢的囚徒,固执得守着来自过去的一亩三分地,哪怕那段过去无人在意,他也不愿意离开。
他昂头,对着那抹清晖诚恳相拜,眸光闪亮,蕴着细碎的光。
“月亮挺圆的,比那年中秋还圆。”
第26章 扪心问
时间不断跳跃, 暮色与晨曦交替更迭。
自那日与沈酩殷摊牌后,却涟漪不知缘由大病了一场,窝在床/上躺了三日, 整个人都消瘦一大圈。
却沉钩起初还因为担心来问过为何突然就病倒了, 但听花青说她是从齐云侯府回来后才开始不舒服, 便也适宜地不再多嘴。
他这个妹妹素来主意就大,反正有他给她兜底,倒也不怕什么。
随她去做吧。
第四日, 头顶苍穹也很给面子地放了晴。
一碧如洗的天色裹着清新的空气, 形状厚重的云彩好几朵叠套在一起,像是浓稠的蜜酱。
却涟漪抿了口掌心托着的花茶,脾胃变得暖乎乎,连带着脑袋也舒服不少。
其实这几天趁着憋在屋里, 她不断审视着自己对沈酩殷的感情, 那人当日说的话在眼前来回滚动, 尤其是那句“可你还是不喜欢我啊”。
她怎么会不喜欢沈酩殷,她可太喜欢沈酩殷了。
只是她也清楚, 她以为的那种喜欢跟沈酩殷口中的喜欢不是一回事,她只是单纯地想对他好, 看着他冲她笑。
可沈酩殷却是想以“夫妻”或是“心爱之人”的名义与她永远在一起, 做尽情人间最亲密最荒唐的风月事。
那么,她也想那般对沈酩殷吗?
她歪头,十指不自觉攥紧,指腹紧紧贴合在坚硬的杯壁上,原本瓷凉的触感也有了点微微的热气, 但好像一拿开手那丁点儿微不足道的热就立马消散开来了。
惆怅地放下茶杯,她仰着头, 目光涣散,懒洋洋地盯着暗棕色的房梁,心虚也是说不出的黏稠。
十一岁相识,到现在真的已经太久太久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最开始去跟他说话其实是见色起意,久到她忘了她对他有着最懵懂也是最出于野性的心跳,那是不被掌控的跃动。
因为没有其他的经验可作比较,却涟漪还是拿捏不准所谓的“男女之情的悸动”,这个称呼让她有些难为情,不由得生出一丝丝不想面对的羞赧。
“却涟漪!却涟漪!”
屋外骤然响起的呼喊让她的思绪强制中断,她下意识回应喊了声,然后起身去迎,还因为动作有些乱,险些被不算高的门前花木阶绊倒。
燕屠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走,去齐云侯府!”
他的惊慌表情让却涟漪觉得意外,也顺势注意到了这人与先前每次的不同。
以往无论去哪里,燕屠都会佩戴当年屠皇后亲手给他做的玉佩,可今日却没有看到,看来出门时真的是着急地不行。
“怎么了?”她问。
缓了口气,燕屠的语调里还蕴了满满的担忧:“我得到消息,说骏阳王府有意与齐云侯府结亲,之前小舅舅回京前他们便上门提过一次,但被长辈们推脱了,现在小舅舅回来了,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死心……”
“等等——”
飞速地揣摩他落下的每一个字,却涟漪抓到了重点,磕磕巴巴地说道:“骏阳王府有女儿?我怎么听说他家只有三个儿子?”
挠了下左侧的下颌,燕屠耐心地解释:“听说是个外室生的,之前一直养在乡下的庄子里,是这两个月才接回京城来的,还特地把她的名字转挪到了骏阳王妃的名下,也算是个名义上的嫡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