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吓一跳,手艺人惊得抬起头,看清是个了无棱角的小姑娘才放下戒心,一边给菩萨点朱砂一边嘟囔:“观世音菩萨乃是众生相,不分男女,可男可女。”
刚刚他抬头的刹那,却涟漪看清了那双闪烁的眸。瞧着也是年近不惑的人,但眼睛生得出奇闪亮。
她半蹲下身子,说道:“可以卖给我一个吗?”
手艺人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来,目光有些夹枪带棒,打量了一圈,下结论:“你看着不像信徒,不是诚心要买的样子。”
食指挠了下脸颊,即便被说中却涟漪也不现羞赧。
反倒是蹲下身子,让自己与他得以是平视的角度:“的确是心血来潮,因为觉得它特别像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说话的功夫,她的余光一直定在男相观音额头的红朱砂上。
猛地想起好多年前看过的一段戏,女主角女扮男装进书塾,因耳垂上的环痕被男主角瞧出端倪,而面对女主角的巧妙回答时,那个男主角的一句话她记了好久,喜欢的不行。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手艺人沉默了会儿又问:“是会放在心里的人吗?”
迅速回神,却涟漪再朝观音像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像,耳垂添了抹不自然的酡红,小姑娘的神情也愈加不清不楚。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刚想假装没听清让手艺人再问一遍,但对方已经做了决定。
“如果是,那我可以卖给你,但如果只是图一时新鲜,那抱歉,无论是佛祖还是观音菩萨,都看诚心。你把他当什么,他们,或者你的那个他才会把你当什么。”
说罢,他又苦笑着看了眼才刚做好的观音像,朝却涟漪跟前递了递,问她还要不要。
生怕他反悔,却涟漪赶忙道:“要!”
第12章 眉间血
却涟漪又梦到了沈酩殷。
挺过昨天的彻夜噩梦,这次总算是拨开云雾,得了个甜得牙疼的美梦。
她见到了十一岁的自己,还有那个不顾一切把自己从冰湖里救上来的小少年。
深冬的水实在是太冷了,她每一下的扑腾都会让衣服更沉上一分,求生欲在不断的折磨后被吸干净,有那么一瞬间她已经想放弃了,唯一的念头居然还是“这死法也太不体面了吧”。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被臂力惊人的少年拉上了案。
他斥开看热闹的人群,用身上的衣服把她裹起来,眼里是数不尽的心疼。
那时候他好像还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却涟漪当时太累太冷实在是听不进去,但在后来的很多年后,在前世他们成亲的那个夜晚他又说了一次。
“一想到会把你弄丢,我可能会疯掉。”
梦戛然而止,不留遗憾把她招呼醒。
呆滞地坐在床上,却涟漪扫视一圈,没有点灯的房间黑黢黢一片。
但她知道,那尊没有花钱就青回来的观音像就在最边上摆着。
攥紧了滑到腰上的锦被,却涟漪把小脸埋得很低,瓮声瓮气的自言自语从饱满的唇瓣中冒出来:“沈酩殷,对不起。”
说完,她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这次没有再做梦。
居诸不息,窗间过马。
越到年底,赶日子的小人跑得就越快。
震耳欲聋的炮仗从年二十响到了大年初六,尤其是最热闹的几天,只要一入夜,便是布满冥幕的火树银花。
直到后来,也一直有断断续续的爆竹声在高墙外作响,只是却涟漪嫌吵闹,从来都不去看。
再后来,科考的日子便到了。
从一大早开始,京城的路又变得水泄不通。从琳琅大街到杂七杂八的小巷子,数不清的马车送学子入贡院。
却家的儿子不走这条路,整个将军府安静如斯,颇有几分与世无争的意思。
手臂撑在窗台边上,手心拖着精致的半个下巴,小姑娘的眼神有些涣散。
花青叉着腰站在一旁,演出了一股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明日可就是您的生辰了,那秋氏居然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忙忘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随她便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宴请八方。”
放下了托腮的手,却涟漪简单转了两圈,饶有兴趣地说:“子女的生辰是母亲的受难日,过那么隆重干什么,左右上心的人不会不来,不上心的人请了也白来。”
还想说点什么的花青顿时噤声。怜悯的心绪从眼眶中投射出来。
毕竟去年这个时候 夫人还在呢。
主仆俩没有继续把话题放在秋氏身上,随便扯了点衣服首饰,突然想起来什么,却涟漪扶额,有些为难地说:“明日太子殿下有可能来,你让小厨房多做道烧酱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