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酩殷从来没有的感受,有些发痒。他五指握紧,手就搭在膝盖上,思绪跟着九转十弯的笔尖走,在脑海中勾勒她到底画了什么。
他猜,应该还是梅花吧。
毕竟小郡主同他更像,嘴是浑身上下最硬的。
突然,飘到楼外楼山外山的念头戛然而止。
肩膀吃痛,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下意识看过去:“岁岁?”
话音刚落,两滴冰凉的泪珠砸下来,正好落在他锁骨的小窝里,最后径直滑下来,凉了一路。
沈酩殷皱着眉头,有些不知所措:“哭了?”
没正面回答,却涟漪咬着下唇,呜咽道:“沈酩殷你就是个大混蛋!”
被骂得满脸无奈,他接不出话。
任由小郡主继续骂,眸光一转,注意到了墙边的那尊菩萨像,这是第二次见了,与先前没什么区别。
可就是因为没区别,才让他在意。
袅袅香火未断,摆了两个大盘子的瓜果也很是新鲜,一看就是今天才刚放上的。
这是不是说明,岁岁的心里还满是他。
满到连尊石头雕都放不下。
尽管隔着一层发带遮挡视线,但他的唇还是准确无误地贴到了少女的额头,带着滚烫的爱意与愧疚,随着低沉的音色,他抬起手臂,帮她擦拭泪珠。
“只要你痛快,骂一夜都可以,但别哭好不好?你一哭,我的心比用绳子勒紧还难受。”
别开脸避开他的手,却涟漪倔强地咬紧下唇,满眼都是坚韧的脆弱。
她低垂眼睫,看了眼男人肩头被她咬出来的一排小牙印。她没怎么用力,所以齿痕也很浅很淡,可能睡一觉就完全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她更不甘心了,刚刚就应该使劲咬的,咬出来血留下一道深入骨血的疤痕,让他再也忘不掉才好!
可……她偏偏又不舍得。
目光一停,落到他满背的墨梅上,妖娆弯曲的枝头,大小不一的花瓣,明明是清风傲骨的花,却因为她的私心,成了生于暧昧泥土中的晦暗不明。
唇瓣抿成了一条线,她幽幽开口:“沈酩殷,你想让我原谅你吗?”
“自然想。”
“既如此,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这一个月你将我哄高兴了,我便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因刚刚才哭过,她说起话来还有两分沙哑,但不难听出冰冷之下的柔软。
且这话说得讲究,明明是一明一暗的前提,她却只字不提哄不好的结果,显然是给足了他弥补的机会。
沈酩殷突兀地想到一个词,觉得格外适合眼下的情形。
他这算是靠皮相取悦到小郡主了吗?
男人的声音似高山流水,更如陈年佳酿启封后那一瞬的无上芬芳,低沉又勾人。
“不敢不从。”
—
回到侯府时,已经入了人定亥时。
算着这个时辰家中两位长辈定是早早入睡,沈酩殷便也没有刻意压着动静,可没想到,有人竟然堵在既霞轩门前等着他。
不动声色地扬眉,沈酩殷低了下颌:“父亲。”
沈从黎的双手负在身后,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过身,通体皆是武将的气势,尤其是那双内敛的瞳孔,不乏青年儿郎的清明,又多了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
“你去见蕙安郡主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没打算隐瞒,沈酩殷点头招了,连承认的话都是用的最直白的词句:“我想她了,心里念着一定要去见她才行。”
揉了揉眉心,沈从黎面色凝重:“你又怎知她还愿意见你?”
“父亲放心,我不会再做令她生厌的事了,我也清楚,她心里还有我。”
审视着那张与自己年轻时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庞,沈从黎恍惚片刻。几曾何时,他也是这般自信,甚至自负,仗着出身与天赋,眼高于顶。
他从心底里希望这个唯一的儿子仕途顺遂,就算他是个没上进心的,靠祖上的荫封也可以过得体面,可偏偏这小子跟他太像了,不甘心屈于一隅,就想凭借满心的盘算往上走。
这样的心气儿他也说不上不好,可就是太容易引火烧身了,如同高大的山体遇浪滑坡般骇人。
叹了口气,沈从黎转移话锋道:“你不反对你有自己的盘算,但你大可将事情的原委告知双亲,如若你当初说了,也不至于把你母亲吓昏。”
想起那日的兵荒马乱,乌黑的睫毛压着眸,看不清那方桃花池里的光泽,只听他道:“儿子知错。但既然要骗到敌人,总得先骗到自己人才行。”
父亲瞪他一眼,但还是没再说什么,只问道:“那你对蕙安郡主,是真心还是谋算?你还准备娶她?”
闻此,沈酩殷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小姑娘哭着咬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