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徽将栀子揣进袖中,客气地问:“不知大人是否还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
陆嘉彦上了台阶,与他站在一处,拿了根细草逗廊下挂着的鸟笼里毛绒绒的黄鹂鸟,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贾兄有急事要离开?”
贾徽垂着头,十分恭敬地回:“内子病情愈加严重,草民想带着她去寻医问药,实在是不敢耽误。”
他看出来了,陆嘉彦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的,看来必定有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呢?拓拔羽的事他应该再帮不上忙了,他一个小小游商,两位大人也看不上他那点财产。
难道是因为岚烟吗?
贾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黄鹂鸟被逗得上蹿下跳,扑了陆嘉彦一头一脸的灰尘,他也不恼 ,随意用帕子一擦,看向贾徽,慢悠悠道:“贾兄先把热水送上去吧,不介意的话亥时来我房里说说话吧。”
他挑了挑眉,“关于您夫人的事,我想贾兄应该会感兴趣的。”
贾徽立时抬眼,惊怒地看着他。
*
临近傍晚时,张贺又来找了陆嘉彦一趟,说拓拔羽得人运了大批物资进了城郊小院,应该就是他们藏的粮草。
钱塘江码头那边的排查目前有了些眉目,的确有几个舶官行踪有异,张贺已经让人密切监视住了。
张贺走时已经是亥时初刻,贾徽还没有来,陆嘉彦也不着急,留了一盏灯,在灯下静静地给婉玉写信。
从他到仙水镇后,几乎每天他都在给她写信,只是有些信里只写了琐事,他便自己藏起来了,其他的都让陆山和陆川带去绍兴。
她很少回信,但常托彩月问候他是否平安,彩月还说,他送去的信被她珍重地锁在了小匣子里。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纱,不知何时才能戳破。
每日给她写信的这段时间他最为放松,不用去想该怎样对付拓拔羽,也不用想朝廷里有谁会谋害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上一回送的耳珰彩月说她收起来了,他以为她不喜欢,于是又去买了其他的首饰。
她不喜欢太贵重的东西,陆嘉彦听人说仙水镇有一家草编首饰很出名,打算等这边事情完了亲自去看一看。
不过他知道,送她再多东西,都不如他把贾夫人带到她面前。
灯花噗嗤一声,一只飞蛾扑腾过来,陆嘉彦写了满满两页纸,终于意犹未尽地搁下笔。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陆嘉彦将信折好,拔亮了灯芯。
客人快要来了。
两声扣门声忽然响起。
陆嘉彦前去开门,贾徽站在门外,一改往日的恭敬,警惕地看着陆嘉彦。
“进来说吧。”陆嘉彦感到有些好笑,这人平常装的像个儒雅书生一样,一提到自己夫人就变了个人。
关上门,贾徽却不肯坐下,他沉声道:“大人找草民有何事?内子不过一介平民,不知何处惹了他人,草民替她向您道个不是。”
可他分明不是来道歉的,甚至半点畏惧都没有。
这个男人是真抱着跟自己鱼死网破的心思来的。
陆嘉彦不由对他更加敬重,倒了杯热茶,安抚道:“贾兄不要着急,我并不是想害贾夫人,我只是想问你几件事罢了。”
他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贾兄大可不必如此戒备,匕首藏在袖子里,可别伤到自己。”
贾徽头脑轰得炸开,面色一片煞白。
袖中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了一下,背后冷汗涔涔,强作镇定坐到了陆嘉彦对面。
“大人有话直说便是。”他心想大不了就跟陆嘉彦拼命。
陆嘉彦吹了口茶沫,低声问道:“几年前绍兴林家的灭门案,是你做的吧?”
贾徽惊惧不已,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陆嘉彦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掐住自己的掌心,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在陆嘉彦看来,他早就暴露了马脚。这人虽然善于伪装,可并不是个善茬,贾夫人跟着他,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人说什么,我并不明白。”贾徽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承认这件事,陆嘉彦不可能会知道,肯定是在诈他,他不能上当。
林家人连一把骨灰都没留下,他不信陆嘉彦能查出什么。
陆嘉彦笑了笑,“贾兄不承认也没关系,你可知道,当日林家人全部中毒,林家长子的庶子才两三岁就夭折了,并未埋在城外坟地里。”
他压低声音道:“你说,现在去林府里把它的尸骨找到,请仵作来验一验,能不能查出什么?”
贾徽只觉耳边冷风阵阵,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越发粗重的呼吸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真碰到麻烦了。
当年能全身而退,是因为那毒药发作时与疫症无二,当时绍兴乡下就有瘟疫,他才敢下毒,官府收殓尸体时并不敢多看,草草焚烧了,他又连夜把骨灰毁去,就以为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