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病初愈,承蒙王爷惦记着,今日正好与王爷叙叙旧。”
陆嘉彦跃上马,跟着石逸往恒王府去。
恒王萧旻,他的“好兄弟”,上辈子害得他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没去找他算账,他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陆嘉彦心里冷笑。
恒王府在内城的四喜胡同,这一条街上住着的都是皇亲贵族,其中恒王府独自占据了半条街,足见恒王宠爱之盛。
恒王乃皇上第三子,其母是圣宠二十年不衰的贵妃章氏,舅舅章和是启景二年的状元,如今是一方封疆大吏,几个皇子中,恒王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陆嘉彦曾是恒王的伴读。
十六岁以后,恒王出宫建府,两人也没少了来往。
同窗之谊固然珍贵,但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恒王府外,两座石狮威严端坐,一辆华盖马车刚刚离开,乌泱泱一大群人随侍在后。
路过陆嘉彦时,珠帘摇动,车内闪过半张白皙面庞。
石逸避让在侧,待马车缓缓驶过,才用余光偷偷瞥了眼身侧之人。
永宁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这位与马车中那位,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差一点,永宁侯就成了那位的驸马爷呢。
石逸带着陆嘉彦进去,侍从领着两人往惜芳阁去。
恒王府建构精致,回廊长亭,九曲百转。府中光是园子,便有大大小小十来个,惜芳阁紧挨着海棠园,是处二层竹楼,风景宜人,萧旻惯爱在此处会客。
陆嘉彦独自上楼,入目便是一扇玉石小屏风,绘的是山河万里,紫金蟾蜍炉里点着香,烟雾缭绕。
萧旻着一身描金鹤纹长袍,正站在多宝阁前附身细看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笑道:“子青来看,这小玩意儿可有意思了。”
说的是一艘象牙雕的仙人松蓬船,船身只有巴掌大小,却是五脏俱全,二层船舱,桅杆号旗,栩栩如生。
船头上还坐了位老船公,守着炉子打盹,神奇的是,那炉子里竟然真的冒出阵阵白烟。
“南边儿的东西确实精巧。”陆嘉彦称赞一句,这显然不是凡品,许是献给宫中的。
萧旻爽朗大笑,“子青既是喜欢,本王就送你了。”
陆嘉彦淡淡一笑,也不说到底喜不喜欢。
萧旻给他倒了杯茶,邀他坐下,似是无意道:“柔嘉说你前些日子被老太君打了,怎么回事?”
陆嘉彦轻轻吹着杯中浮沫,“没什么大事。”
这兄妹俩对他的事倒挺关心。
察觉出他的冷淡,萧旻轻皱着眉,又笑道:“子青莫怪,柔嘉也是担心你,你知道,她……”
“王爷言重了,子青已成亲,与公主不过年少相识。”陆嘉彦厉声打断他。
萧旻愣了一瞬,不懂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陆嘉彦?
京中谁人不知,永宁侯与柔嘉公主青梅竹马,原以为是天赐良缘,谁知最后各自嫁娶。
三人一同长大,萧旻自然知道妹妹与陆嘉彦之间的事,他见过陆嘉彦在雨中长跪请娶柔嘉的样子,如今陆嘉彦一脸淡漠,他颇为诧异。
想起京中传言,永宁侯坠马后性情大变,他起初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子青……”萧旻脸色复杂,“你果真变了许多。”
陆嘉彦不想与他再虚情假意下去,点头道:“鬼门关走一遭,看透许多事罢了。”
萧旻激动问道:“可是伤还没好?”
他眉头紧锁,一脸担忧愤慨,“怪我不比大哥说话管用,我早劝过父皇,可他执意要你领兵,都是那些老臣胡乱劝谏!”
沔洲之战,圣上本在骠骑将军与陆嘉彦之间犹豫不决。骠骑将军经验丰富,只是年老多病,大皇子齐王与一众老臣上奏,最终定下了更年轻的陆嘉彦。
陆嘉彦接到旨意时并不惊讶,相反,陆家人天生对战场亲近,他虽年轻,却也渴望建功立业。
萧旻和柔嘉多次劝阻,他原以为他们是担忧自己,现在才明白,他们是怕他死了,恒王便失去了一大臂膀。
他临走前进宫求娶柔嘉,圣上原有此意,且那时正昏睡在床,若非柔嘉自己不愿,这门婚事本是板上钉钉。
两兄妹是一样的自私自利,可惜他上辈子从未看清。
再清醇的茶也变得难以下咽,陆嘉彦皱眉起身,仔细拂了拂衣袖,“王爷,卫所还有公务,子青改日再来拜访。”
萧旻正想挽留,陆嘉彦已然行过礼,脚下生风,竹帘轻晃,人已经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
萧旻不得其解,沉思许久后生出几分怒意,那艘仙人松蓬船摆在手边,他用力砸了个粉碎。
陆嘉彦出了恒王府,却并未回卫所,他这个近卫军指挥使只听命于圣上,平日里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