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流水般的琵琶声响起。
白蛇传是个悲情故事,但开头白蛇与许仙结为夫妻时又是甜蜜的,因此起初的琵琶声格外轻快,珠玉落盘一般,伴随着女子俏皮清甜的唱曲,直教人身子都酥了半边。
怪不得说温柔乡英雄冢,这吴侬软语,确实能让了消磨了意志。
看着屏风上那抹窈窕的身影,陆嘉彦勾唇浅笑。
唱到后半段,白娘子被迫与许仙分离时,琵琶声戛然而止,甜软的歌声渐渐低沉。
满室寂静……
猝然间,一声凌厉凄婉的琵琶声划破宁静,紧跟着是女子带了悲戚的唱腔,声声泣血,一叠声急促的琵琶弦声,穿过屏风,紧紧攥住人的心口,教人不禁落泪。
等到这一曲唱完了,半晌无人说话。
只闻金戈低声的抽泣。
红鸢是早就知道玉娘的本事的,初时她也常常落泪,听得多就不会了,见金戈人高马大的,拿着衣袖胡乱擦泪,好奇地看了过来。
金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爷,实在是太感人了……”
陆嘉彦回过神,一脸嫌弃道:“没出息。”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玉娘这份本事,倒真是难得。
难怪她那个婆母要拿她当摇钱树。
陆嘉彦重重鼓掌,婉玉从屏风后出来,眉眼平和地行礼,“小女献丑了,公子若无事,小女便退下了。”
说罢便起身要走,陆嘉彦叫住了她,温声道:“姑娘且慢,在下有件事想请教姑娘。”
婉玉一板一眼道:“谈不上请教,公子有何事直说无妨。”
她肃着脸,明显是不乐意,陆嘉彦无奈,又说,“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让金戈去外面守着,婉玉犹豫了一下,也叫红鸢出去等着,自己却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陆嘉彦想做什么,且她并不感兴趣。
心里存着裴虎的事,婉玉只想快些回去,看看裴虎到底如何了,好作下一步打算。
她垂着头道:“陆公子现在可以说了。”
陆嘉彦戏谑道:“你终于不再装作不认识我了。”
说出口却觉得有些不妥,显得两人好像关系很亲近似的,但他不是那个意思,轻咳一声道:“我是想问你,今日怎么独自过来,你身边那个老妈妈呢?”
婉玉不懂他问这做什么,随口答道:“裴妈妈今日有事。”
陆嘉彦起身走到她面前,因他过于高大,气势逼人,即便并未挨得太近,婉玉也不由自主退后几步,不解抬头。
他到底要做什么?
“白娘子与法海缠斗,为的是与许仙长相厮守,情深似海,可许仙却心智不坚定,因那法海几句话,便用雄黄去试探枕边人,姑娘觉得,白娘子是不是不值?”陆嘉彦低声道。
婉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值不值的,你我皆不是白娘子,如何评判。”
这支曲子她从小唱到大,从未想过这些。
陆嘉彦问道:“若换做姑娘,你要是知晓相公要害自己,你会如何?”
他挑了挑眉,眼见婉玉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柳叶一样细长的眉,蹙在一起,像是湖面上起伏的翠黛小山,说不尽的朦胧愁思。
他状似无意地问:“若是换了我,许仙给我下药,我也给他下一剂毒药,最好是让他立马就去死,才不管什么情呀爱的。”
声音虽轻,听在婉玉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骇得她立马抬起了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再往深处想,陆嘉彦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交给她,低声道:“姑娘心思缜密,却不知这几日夜间将有暴雨,雨水冲刷,难免暴露,还是尽快处置了的好。”
婉玉眼眸骤然睁大,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颤着手接过了荷包,却不敢打开去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早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但是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说出来,又到底有什么目的!
虽然裴虎没死,但确实是因为白芍中了毒,算起来,她是有罪的,若传出去,她该如何自保?
头脑混沌,婉玉掐着手心,钝痛让她清醒了几分。不行,她不能承认,万一陆嘉彦只是在试探她呢?
婉玉谨慎道:“小女听不懂您是什么意思,这也不是小女的东西,陆公子还请收回。”
她强撑着平静的样子,有几分较真的可爱,陆嘉彦笑了声,拎着荷包的藕荷色穗子放在一旁高几上,转身离开,翻飞的月白色衣角擦过她的裙摆。
婉玉紧张地追了两步,欲言又止。
陆嘉彦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侧脸带着坚毅,十分认真的模样。
“你放心,我并不想害你。”顿了顿,他又说,“若你有难处,兴许我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