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貌深刻浓俪的红衣女子悬在废墟星火上方,手提鬼头弯刀,倾掌挽澜,劈开疯狂攒动的火柱,截住落荒而逃的介白,怒道:“找死。”
话毕,开掌结印,一文鳐图腾从空中落下,网一样兜住黑色煞气,随即反掌右挪,黑雾一般的辰啸便被重重扔回海里。
撷华君何予帘偏了一下头活动脖颈,静静看着介白,道:“’辰啸’这傀,做的不错啊。”
“姐姐别生气呀,”介白咬着下唇,“你家幺儿,我可是一根手指,都没动呢。”
说完了她又觉得没说完,补充道:“你好凶哦。”
撷华君哂笑,提刀狠狠钉入阵眼,介白突然惊恐又痛苦的尖叫起来,宁礽立刻牙酸得捂上耳朵,恨不得跟着一起大叫。
何秋行落到他身边,把他从狐狸身上接下来,又伸手将他落在怀里捂住耳朵。
宁礽听到他的心脏,在沉稳有力地跳动。
忽然,心曲一漾,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红上耳尖。
介白疯了似的胡乱冲撞,堂宛立刻加固守护阵,她口中呕出大量黑血,疯狂冲向生门。
谁知尘霜君商决明垂剑立在生门正上方,幽深的瞳孔泛着波光。
他压下被打乱节奏横生枝节的不耐烦,静静候着她:“够了!”
介白睥睨着他,癫狂地大笑着,几度干呕。
“啧。”
末了她直起腰理好华丽诡异的发冠,忽而转向何予帘,道:“代我向团儿姐问好啊。”
话音刚落,她的头突然从高处落下,随后身体也跟着摔下,碎了一地。
·
“怎么碎了!”
何秋行放开宁礽,道:“傀偶,没有用真身。”
“可她不是吐血了吗!”
何秋行不语,他无法告诉宁礽,介白是何予帘故意放走的。
···
何予帘肩膀颓然落下来,看着破碎的“介白”一场悲伤。
除了右目变为重瞳,介白的模样分明没有太大变化。
商决明小心翼翼前上一步,恍然中发现,苦难与漫长光阴,也没能改变何予帘又冷又傲的眉眼。
她发髻依然在脑后拧成三股,绞着少时无忧无愁的流年纠缠上绕,在头顶用金钿银篦挽住三千青丝。
“……好啊,你仁慈,包庇她,护着她,你觉得她是个孩子她还小可着劲儿纵容她——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赎罪了吗?!”
那些刁难挤兑何予帘的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何予帘摇摇头将它们抛在一旁,悲哀地说道:“可是、可是她不过是我误入歧途的小妹妹啊……”
她眯着眼,长长舒出一口气,看向被烈火焚烧,没有边际的天野,父亲刚将介白介迟接回豆砚山收养她们的情景,顺着记忆的冰凉溪流涌入干涸的心灵。
少时清甜冰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何予帘清楚地记得,每当父亲下山出祟,自己、介白和介迟总会不远不近吊在父亲屁股后面。
送君千里,不忍离去。
天啊,那时的风怎么会这么温柔,草木又是这样郁郁青青。
·
“姐姐,快带妹妹们回去,不然夫人又要心急啦。”离沧君蹲下,捏捏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子的脸,“想要什么,爹爹给你带。”
“爹爹爹爹,我想吃糖!”
“姐姐你不能再吃糖,不然牙都坏光光啦!如果嬢嬢发现,你又要挨打呢。”介迟躲在她姐姐介白身后嚷嚷,介白用掌根磨掉介迟花猫脸上的脏印。
离沧君看着那对双生姐妹,低声笑了,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为什么大的那个就不苟言笑,小的那个就可可爱爱呢?
他把两个小姑娘也揽过来,笑道:“对啊姐姐,你嘴这么馋,以后长大了可怎么辟谷?”
何予帘嘴一撅翻白眼看天,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嘟囔着:“不吃就不吃!”
离沧君对这个掌上明珠真是无可奈何,只好将语气放得更软,哄道:“不过没关系呢,只要爹爹在一天,姐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过以后找不到夫君,可不许哭鼻子哦!”
何予帘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敬爱的爹爹会在自己身上开这种玩笑!
她握着小拳头去砸面前高大的男人,无端羞臊:“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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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华灯上·第四
“爹爹!”
离沧君看着他的掌上明珠气得不行的样子,仰天大笑。
真不知他是在哄人还是哗笑人。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平瑞十四年。
保护何予帘的透明水晶屏障,最终碎得稀烂——柳且歌对豆砚山宣战,离沧君战死,仙家大乱,大师兄珐一归藏生死不明,由于自己的误判葬送了介迟的性命……
谁也没想到,原本一生快乐无忧,最不适合成为掌门、只会做骄横小师妹的何予帘,不得不背负起残破的豆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