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砚山手札+番外(138)

作者:我才没有笑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种无力又沉默的氛围,使得郁青没来由的慌张——他最怕见季松这样不吭不响。

“今晚走,不知……不知何时归。”

郁青小心翼翼地探窗,轻轻扯过季松袖子。

既怕打扰他写字,又怕他真的不理人。

季松笔一顿,眼睫一颤抿了下唇。

他早就知道答案,郁青亲口说出来,就像是临刑前的判决。

郁青别过脸,暮地酸了鼻子:“季崖柏!别……不跟我说话。理理我。”

“不知?!”尤潜惊愕,比他哥这个正儿八经的当事人还激动,又道:“郁青,信不信,等你回来我小侄子都会跑了!”

“我兄长若是出世必定名满天下,有那么多女侠仙子为他掷花;我兄长入世必定金榜高中,又怎能不登堂拜相尚公主?”

“郁青哥哥,战场刀剑无眼,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兄长怎么办!”

“我就这一个兄长!我那么好的兄长!”

“阿潜!”

“兄长!”

“阿、潜。”

虽然心中仍有不平,但尤潜已不敢再多说。

他最怕兄长语气平淡眼神冷肃的时候了。

尤潜小朋友刚刚萌出的逆反心理顿时被扼杀,只能立刻鹌鹑似的转身,用屁股对着窗前二人装死。

季松依旧写着大字不停,笔力沉稳,不疾不徐,道:“燕云苦寒,你去了要注意保暖。别逞能,男人烤火抱汤婆子不丢人。”

“你——”

“……别说了。”季松笔下的大字横平竖直,稳健有力。

光看此时的手迹,根本想不到,季松自己的字体是有多飞扬狂放,潇洒舒张。

蜡泪累累,红烛渐消。

一滴烛泪狠狠砸下去,扑簌到草纸上,摔成一小片。

既像断翅的高鸟,又像婚书末尾盖上的印章。

尤潜努力降低存在感,咯嘣一下剪掉多余的灯芯。

火焰噗的一声骤然亮起,和月光争着温度,随着凉风跳跃摇动。

窗外人抱臂斜倚窗棂。

窗内人垂眸静写大字。

···

季松莫名想起十多年前,母亲难产去世出殡时,他遇到了同样因难产失去母亲的郁青。

身为长房长子,两个顶上有一个百废待兴的若大家族、底下有个嗷嗷待哺的幼弟幼妹的少年同病相怜,一见如故。

两人少时最常干的,就是坐在落雨的飞檐下,两个少年相互依靠着数着落下的雨滴。

一个会说“我想我娘亲了”,另一个回应道“我也是”。

郁青却忽然记起几年前,他莽莽撞撞强盗模样地在季松脸上啃了一口后,用一碟错把糖放成了盐的梅酱糕就把世人口中“谒凡客画中仙似的”季大公子骗到手。

往事历历在目。郁青清楚记得,那日,季松抓着他的手,两个冲动青涩、且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毛毛雨中一路跑上藏在青翠欲滴的苍山中的祖坟。

烟雨暗千家,二人齐齐叩拜在“爱妻尤晚棠之墓”前。

哪怕转世重生过了奈何桥喝个十碗孟婆汤,郁青都不会忘记,季松垂着湿漉漉的眼睫,用撩红的嘴唇说道:“往后,我娘亲就是你娘亲。”

他当时紧紧攥着季松的手,立誓道:“母亲在上,崖柏在旁,不负不弃,生死不忘。”

那时的少年自由自在,心比天高,好像春日的缱绻,比一生都要漫长。

···

明月西斜。

不知多久窗外人影这次真的不见了。

季松这才停了笔。

他机械僵硬地抽出尤潜吭哧一天写出的一张鬼画符,夹在自己仿的那一打中,点点,正好三百张。

放下笔后,手指竟不自觉地颤抖。

有什东西要抓不住了。

一日滴水未尽,站起时头晕眼黑。

他撑着案台静立半晌,转身去给早已睡熟了的尤潜掖被子,又拾起掉在地上的话本。

拿起打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话本,页中内容分明是被父亲归为禁书的《政事堂拾疑录》。

不过是包了一个《初刻》的皮儿。

郁青那句“咱们阿潜真的只有六岁吗”在脑中轻轻响起。

季松在心中叹气,想了想还是把书放回地上,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

他走向烛架,还有三步远时挥袖一点,五支烛火齐灭。

甫一出屋合门,季松就被圈入一温热的怀抱。

淡淡檀香将他环绕,两只有力的双臂渐渐收紧,两人的脊背与胸膛密密相贴。

季松一怔。

没走啊。

他垂眸,卸下力气向后靠着,侧脸蹭了蹭那人的下颌。

郁青的嘴唇落在季松耳畔,低声道:“我真走了啊。”

“……嗯。”

半晌,郁青才侧脸抿了下口边的盈凉耳垂,缓缓松开怀中之人,随后翻身攀上房沿屋脊,转眼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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