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距未名阁百步的半山腰上不敢向前。
料峭春寒从四面八方包裹来,寒气从心底升腾,乳白半透明的流云在他的脚下聚集有散开。
宁礽一跃而上,稳当当地在一颗高大魁梧的梧桐树上坐定,抽出一张窃听令牌,骈指一挥它就颤颤巍巍飘上去,轻轻落在未名阁的窗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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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知道你舍不得宁礽。某也舍不得。当宁礽问某要不要回豆砚山时,某就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从那时起,某的这块如梦令,就是给宁礽留着的了。”
牧先生?如梦令是给我留的?为什么?
宁礽几个点跃踩在更高的树冠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屋内的情景。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宁礽的血脉与灵墟引出血煞将其封印。何秋行,下次发作可就没有千年狐丹来镇压。更何况,我们,都不是介白和辰往的对手。”
宁礽一怔:我的血和灵墟……可以将血煞引出?
“牧归泽,我心意已定,你不必多言。”
是何秋行的声音。
听上去,依旧像是永远凉薄、永远波澜不惊的的寒冬腊月,可拖慢的尾音无不在诉说着:他真的很疲惫。
只听牧归泽闷咳几声,道:“阿行,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么?”
何秋行不语,牧归泽继续道:“这些事,由不得你,由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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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礽满心怅然:何秋行为什么不用我的血和灵墟引出血煞呢?
他在何秋行这,到底能称出多少斤两呢?
宁礽现在只希望牧归泽能劝动何秋行。
毕竟对于整个豆砚山来说,何秋行的价值比自己更大——何况,如果介白没死,她一定会再夺自己的灵墟,然后再被辰往利用——彼时又是一场大灾难。
介白够狠厉也够天真,豆砚山经不起更大的变故波折了。
何秋行沉默良久:“如果我和宁礽只能活一个,我会立即自裁。”
宁礽一顿,霎那间他想冲入未名阁把何秋行就起来,使劲摇一摇他脑子里的水,再锤他一顿,威胁他:“不许这么说!不然,不然我就……”
我就怎样呢?
“阿行,你不要反驳。某已经活得够久了,牵挂某的人和某惦念的人早就离开,某想不起的过往也不期待来日。你说,某何必再用这如梦令苟活?”
牧归泽好像笑了一下:“我不想再占着如梦令了,它应该去保护更值得的人。”
宁礽心头骤紧:牧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想用如梦令,去换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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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用自己的血脉和灵墟将何秋行身上的血煞引出,那他肯定活不了多久了。
修仙之人自爆灵墟和常人丢掉魂魄是一个道理。
牧归泽当年自爆灵墟后还能活着,全靠如梦令吊着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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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梦令,并不是什么救人性命的灵佩。
它本质上,是能统领阴兵的鬼兵符。
辰往与牧归泽一直纠缠不清的很大原因也是想要夺取如梦令。
“不能这样。”宁礽自言自语。
压制血煞真的太疼了。
既然知道了解决办法,他不想让何秋行继续痛苦下去。
宁礽他身后是辽阔绚烂的火烧云。
浓稠丰富的色彩绵延千里,将四季苍翠的豆砚山浸染成血一般的景象。豆砚山或粗粝或细腻的边边角角,都被尽数填满。
他眺望着未名阁大殿,忽然想起何秋行让他折一枝春色回来。
寂寥的苍穹中有几只兀鹫划过,孤独卑微的渺小感紧紧包裹着宁礽,使他无法顺畅呼吸。
“这次,就换我来守护你们吧。”
···
一颗巨大的火球,毫无征兆地在豆砚山上空炸开!
天地震荡,宁礽心中一凛,翻出寒砚剑踏着竹尖来到搁诐道。
只见满天火海在搁诐道倾倒,厉火连天,死伤惨重!
介白果然没死!
发丝雪白的何予帘和众仙家掌门正与介白鏖战。
众人皆使出全身解数,只求将对方置于死地。
宁礽刚欲上前就有一道厉火倾倒而来拦住去路:“师父!”
正当他干着急时,宁礽余光看到介白朝他妖媚一笑,一道寒光擦鬓而来!
宁礽敏捷利落地偏头躲过,警惕旋身,却看见仙家弟子竟然一团而上为攻何秋行。
何秋行不知是伤口又被撕裂还是怎的,看上去竟更加苍白虚弱。
宁礽目光下移,隐约看到何秋行胸前染上新血一片。
你们快放开何秋行!
只听其中一人怒道:“何秋行,你身上血煞害人无数,还不以死谢罪!”
另一人招式狠厉也不耽误他出口伤人:“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