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冥冥中,檀盈忽然想起金沙楼里,假扮成辰啸的辰往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你还真把何秋行当救命恩人了?若不是你的狐丹可以剔出失控的血煞,何秋行救你干嘛呀?”
·
檀盈只觉得好吵。
他放下宁礽抬手成光盾,护住从云岁桉身边闪开,如流星坠落向的何秋行。
唐刀却闻与光盾相撞的声音尖锐刺耳,唐刀却闻不断吸收何秋行身上的血煞再放出,引得天地间出现更多邪物。
檀盈一时间有些迷茫:“如果……何秋行死了。”
那他就能很听话,不会只围着宁礽这小鬼头一个人转,也不用去忍受压制血煞的痛苦。
但是……
“但是那是何秋行。是我喜欢了三千年的何秋行,是我在王母娘娘的邓林中,只见一眼便喜欢上的何秋行……”
“何秋行得活着呀。”
“何秋行活着不能再被千夫所指了。”
·
何秋行手持唐刀却闻继续下压,在于光盾的较量中却闻的表面竟然爬满像干涸大地一样的纹路,看上去即将碎掉!
“檀盈……姐姐……”
宁礽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懵懵醒来,细弱蚊咛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檀盈从暴虐的想法中拉回来。
檀盈垂眸,一手与何秋行艰难对峙,嘴上柔声道:“小鬼,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人要活着,活着呀,才有念想。”
周围的金光过于刺眼,宁礽现在还未恢复清明,什么也看不清,檀盈的面影在他眼中一场模糊。
但宁礽还是通过檀盈那根温润洁白的玉兰簪子认出了他。
那根簪子是平瑞二十七年春,何秋行雕刻出来给自己的。
可惜自己不是好坏,嫌其太素,去烟柳画桥时随手又转送给檀盈的——自此,檀盈便日日带着他。
缠在白玉簪两头的柔蓝发带垂落下来,扫弄着宁礽的面颊。
宁礽不知檀盈词话这是何意,但还是十分信任地应道:“好……”
檀盈笑了,从未如此坦率释怀:“平瑞十四年我是故意跳到坑里的。”
檀盈转过身,背对着豆砚山。
此刻,只剩一条尾巴的九尾狐妖,竟充满九重云霄之上才有的神性。
他有点儿难过有点儿伤心,自我嘲笑了一下,垂眸看向晕厥的宁礽,小声道:“……宁礽,我喜欢何秋行,也喜欢他眼中的星星。”
·
下一刻,光盾成球,即使快要破碎,依旧牢牢罩住里面的二人。
·
由于灵力相冲过于强大,云岁桉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檀盈抬头,异常冷静:“少主,介白辰往那边形势不妙。”
云岁桉一怔,檀盈这是在让他离开这里,他一下子就知道檀盈要干什么:“檀盈,你……”
檀盈摇摇头,轻轻放下宁礽,简单整理了衣衫,目光投向何秋行时,悄然化为女相。
这次,她的鬓发上没有那些珠玉宝翠,唯有那柄白玉簪。
何秋行面颊上爬满可怖的黑色咒文,他双眸清澈如旧,但涣散迷蒙。
何秋行眼角飘出黑色碎光,融到更为明亮的金光中,不见了。
·
女相檀盈娇艳动人的双眸,眷恋地端详着何秋行冷遂的眉眼。
一滴清泪从檀盈眼角滑落。
檀盈委身跪下,拱手于地,前额贴手背,轻声道:“多谢仙君三千年救命之恩。奈何此身无所有,便用这性命来回报吧。”
檀盈起身,手中的长剑瞬间缩小成匕长,生生刺进胸口狐丹之处外剜,大口鲜血从她的唇齿间挣涌而出!
她另一手轻轻落在光盾上,光盾立刻如水中涟漪那样荡开几圈波纹。
远远看上去,她像是在描摹爱人的眉眼。
“何秋行,西王母邓林缘悭一面……我从三千年前就喜欢你了……”
“平瑞十四年的秋天,我是故意跳近坑里,等你来救我的。”
带血的狐丹自如地穿过光盾,檀盈颤抖地捏住它,慢慢送向何秋行眉间。
霎时,带血狐丹融化在何秋行眉宇间,天地上下变得无比黑暗!
就连如离火燃烧的剜心剔骨阵都黯然失色,整个尘世中只有檀盈手上那颗不起眼的金丹发出细微的光芒!
·
万顷灼目光波荡漾而出,从新给天地渡上色彩!
时间自此重新涌动,剜心剔骨阵上的火光重新流转,刀剑相撞的铿锵声不绝入耳。
何秋行身上纠结缠绕的黑色血煞被重新压回体内,梵文尽数消失露出冷白的皮肤,眼角飘出的缕缕碎光逐渐净化成纯洁的白色碎片。
此刻,唐刀却闻裂成数半,檀盈也终于探过光盾,触碰到对面那人的面颊。
·
她闭上眼,却能看到千年前,邓林枯井涌白泉,桃花雪泼泼洒洒,像是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