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种是小人买的。”
“打!”
李高被摁在刑凳上,衙役在他左右两边站定,高高举起手中沉木长板。
衙门外,“不!!!”老婆婆凄惨一嗓子喊出来后,白眼一翻,幸好身后的人群将她托住。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炎炎夏日里,只有木板打击血肉之躯的“噗噗”声。
李高连叫唤都没有,咬牙忍住,这让县太爷面色越发难看:“认不认?”
“良种是我李高买的!朝廷官员勾结地方乡绅,刘首义你不得好死!”
县太爷起了杀心,从椅子上站起来,恶狠狠下令:“给本官重重地打!再加二十大板!”
这板子,足足挥下去半个时辰,中途换了两次人,打人的衙役也闭上了眼睛。刑凳上的李高,早时还能见他使力气,如今一动不动,眼皮盖也无力下垂了。
“老爷……”师爷凑近说,“再打下去,要没命了,直接画押吧。”
县太爷依旧不喊停:“不整治他,往后祸端会更多,本官这是杀鸡儆猴。”
外边那群山野村民,就是一地落叶,看着是匍匐在地上的,就差一股风,把他们吹起来,风够大了,这些树叶都能变成割喉的刀子,李高这样心性的人,很像那种刚劲的秋风,能从夏末一直刮到寒冬。
要是把这片地方治理出农民造反,上面可没有人能保住他的官帽。
李高这种领头人物,要及时掐掉才好。
“大人!”衙门外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李二哥要没气了!”
“求求刘大人,手下留情啊。”
“李二哥不是那种人,卖良种的老板一定是被卢家收买了。”
县太爷一声嗤笑,高高在上地对外面指点,和师爷说:“你瞧瞧,这不打行么?要是本官放过他,明日他们能去卢财主家放火,后日能骑到你我头上拉屎。”
师爷讪笑应承:“老爷英明。”
话音刚落,外头就息了呼声,县太爷望出去,呼吸一滞。
师爷见他脸上瞬间血色褪净,好奇是什么事,也望过去——只见围观人群被分开两道,玄服长刀人列队成双,步伐一致走进来,堂上衙役作势要上前拿人,那队伍中分出四人就控制住了场面,雪亮的刀口晃得人头晕目眩,倒在地上的两名衙役被捅了个对穿,他们身下渐渐有血蔓延出来。
死的是县太爷的两个小舅,这群人明显是冲着堂上那位来的,衙门里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血光震慑住,都不敢轻举妄动。
为首女子比在场众人年龄都小,不过二八,她朝堂上越走越近,日光下,那玄袍玄衣上,还绣有银线鳞片暗纹,统一制式刀柄为蛇首,蛇吻阴森,蛇颈背生一对开合扇,神态活灵活现。
西瓯本地人认得许多蛇,被这群杀神用在刀上的蛇在西瓯尤其常见,其蛇毒能腐蚀皮肤骨肉,若不当场剜肉断肢,必死无疑。它脾性也凶狠,天下毒蛇都能入口,喜欢追击猎物,游走速度迅疾如风,它在民间有一个令人退避三舍的响亮名号。
——过山风。
“他们是……?”师爷哆嗦问。
那男子即将走到对李高用刑的地方,县太爷瞳孔骤缩,他没有看错,不是天气太热生出来的幻觉。
他是进士出身,自然在京城呆过,本地人没见过,他却不得不认识,皇帝的爪牙,暗中是悄然潜伏的身边人,明面却是阴间索命的无常鬼。
鳞衣蛇刀,帝国凶器。
县太爷颓然无力:“过山风……”
三伏天,阴寒气笼罩县衙,“明镜高悬”的匾额都要滴出水来。
刚才官威冲天的县太爷,已经鲜血淋漓地倒在官椅上,官袍被从正中划开,肚皮也被刀刃挑破直到咽喉,里头破了些许油脂脏器,五颜六色的,再看他脸上,眼中九分白,一点黑,惊恐之色与生前无异。
开膛破肚,正是应了李高那一句“不得好死”。
“新县令下午到任。”
那眉目威严的行刑者,用锋利的蛇刀从刘首义的尸体上挑下来一片干净的布,细细擦拭刀上和身上的血污。
师爷已经四肢发软,背靠梁柱滑落坐地上,等那位过山风大人把目光投过来,他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一开口,胃里的山珍野味便涌了出来,花花绿绿的。
这才是真正的杀鸡儆猴,他比刑凳上趴着的血人李高,还要狼狈。
新县令和周尚同行,到官衙时,现场已经清理干净。
守在县衙门口的过山风看他们那副震惊的模样,唇角一弯,调侃道:“二位,这次开道不错吧?”
一路畅通无阻,岂止是不错!
血腥气息还有,活着的县衙众人惴惴不安,哪里还有地头蛇的气焰,周尚很是感激:“多谢诸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