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鳞衣卫从没有来过十六步巷。
鹿宅马上就不再是原来的鹿宅了,鹿宅里的过山风也不是原来的那群过山风了。
原来的,都死在了乘风涧的大火中。
现在的,来自蛟山。
崔岳顿感悲戚,一路走来,爱的人没有了,支持他们的人也已经消逝,他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
“崔岳。”鹿择已经生气了,不管不顾念他的大名。
崔岳不答,转身进了国公府。
现在朝堂之上,摄政王才是群臣人心所向、众望所归,是大虞帝国实际上的主人,只要他想,一呼百应,禁军和神捕营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想要拿捏他,是相当棘手的。
到屋里,崔岳拿出了那个坛子,靠在床头,从天亮坐到天黑。
深夜,外头挂上的灯笼柔光洒进来,落到他的床榻上。
不知道是不是犯困了,崔岳眼睁睁看着他怀中的骨灰坛在消失。
猛地再一睁开眼,外面天还亮着。
他往怀里一捞,空空如也,鹿添的骨灰坛真的不在了。
惊得崔岳立马起身,半晌,他终于发现了古怪的地方——他身上的衣服,是他少年时的。
还有屋子里的陈设,很多本该消失的摆件,也都跟宝贝似的放在架子上。
他推开门出去,春光明媚,能刺伤眼睛。
坐在台阶上的带水探出脑袋来:“世子醒了?饿不饿?”
带水……还活着。
世子……
崔岳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难道是梦?
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漫上脑中。
他的母亲尚在人世,而且身上的隐秘毒药已经解除,投毒的旁支受到了应有的罪行。
鹿甜甜竟然离开了他整整两年!!!
骗了他整整两年!!!
这两年,他就像一条快饿死的鱼,就靠那一口不知真假的游戏约定撑着。
虽然他们依旧和解,但是心结在那里,做不到真正的和好如初。
鹿添……还带他去了刑场,看她监斩卖国贼。
崔岳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记忆是他经历过的。
太虚幻了,说不定是什么□□,正在麻痹他。
“啪!”
想着想着,崔岳抬手,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世子??!”带水表情惊悚,害怕地从台阶上站起来。
拖泥西子捧心,靠着树干滑落下去:“相思成疾啊!相思成疾啊!鹿姑娘!看看我们世子吧——”
好吵,崔岳眉头习惯性蹙起,冷冷地警告:“安静。”
……
带水和拖泥都愣住了。
拖泥被突然威严起来的崔岳吓了一跳:“世子……已经到性情大变的地步了吗?”
“世子,需要我们做什么?”带水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性子。
崔岳发觉有异,现在他应该还是十分随和的:“咳!”
他想了想:“先去看看夫人。”
印象中,鹿添几天没来找他,十六岁的崔岳已经憋疯了。
现在他来了,他首先想要去看看母亲。
半途中,他停下来,又发现了其中的一处异样。
救了母亲的,是鹿添。
既然他可以接触到这个世界,那么鹿添呢?
拖泥疑惑:“世子?不去了吗?”
没事去主院做什么,国公爷和夫人不是让他没事别来吗。
崔岳摇摇头,自己真的是疯了,这或许只是一个虚境,幻想中的世界。
不能因为这个世界里有鹿甜甜,就把它当真。
幻境是没有逻辑可言的,他身边这些已故的人,不都还活着么。
或许是,他也死了。
也许吧。
反正,他的心已经死了。
.
乘风涧,毒巢。
穿过石廊,前方出现两道关卡,皆有侍卫把守,他们见了来人,纷纷提刀抱拳问候:“鹿小头领。”
鹿小头领——鹿添下巴一扬:“提沈玉。”
后方黑暗中有人应声:“是。”
一层层牢狱牙门开锁,等鹿添带人到审讯处,那刑架上已经绑好人了。
铁链声叮咛锒铛,不甚平坦的山体地面分出色块,暗色块处有纵横几道细槽,平时做导水用。
鹿添欣赏起被架在铁架上的沈玉。
刑架上的男人青筋暴起,铁索把他的脖子勒住,满脸涨红。
“过、山、风。”沈玉仕途顺遂,落到此境,不甘与屈辱愈发浓烈,见到鹿添和那群鳞衣,恨不得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尔等卑鄙酷吏,竟敢严刑逼供,枉顾律法,迟早、不得好死。”
这座山水源充沛,春季的石室里,听得见水滴声。鹿添坐到椅子上,接过下属递来的皮鞭,只是灵巧动一动手腕,那细长鞭尾如毒蛇吐信般弹出去。
啪!
沈玉的左手食指的指甲被精准劈裂,血滴了下来,落到铁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