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连隐隐觉得不安,她说不清这天上雨雪的运作和圣上的德行有几分关系,朝堂之事复杂,她们道听途说的大约只是皮毛。
血光之灾的皮毛。
伍枝把她拉走,那些谈论暂时绝了耳朵。
“莲儿,黄长随真要派人出去了,好像又是潘阶,我一会得空就去探探口风,问他带一张琴进来要给多少辛苦钱。”
“嗯,你问了之后,只管跟我说。”德连拍了拍伍枝,请她放心。
潘阶对于出宫采买的事情已经非常得心应手,恰好是年前,要带东西的人更多,但凡他不在主子面前听候差事,总有人来找,都是带着钱好声好气请他帮忙买东西的。
潘阶也不会在这种时间头上找花样,尽管这个时点宫女中人手上相对都宽裕些,但他还是耿直实在,按照平时的价钱来,不坑害这些都指望他的人。
但伍枝一开口就是拜托他带一张琴的请求,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潘阶瞪大了眼睛:“一张琴?”他还比划了一下,以确认自己是自己理解的那种乐器。
伍枝从他震惊的表情里读出了困难,她是求人办事,于是放低自己的语气,双掌合十举在胸前,不住地说好话:“潘公公,您手眼到天,这种事只能找您,请您行个好,什么条件,我都愿意答应。”伍枝露出藏在袖子里的荷包。
潘阶挡了一下,拒绝她的贿赂,叹气道:“这个东西真不好带,藏不好,你换个吧。”
伍枝当然不肯,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一张琴,进宫几年,一直为它攒钱,“求您了,我之前从来没麻烦您带过什么,这还是头一遭来,外头其他东西我都不要……”
潘阶只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行。”
他看人可怜,拒绝的话也说得平和沉静,伍枝听了心里堵得发酸,有一种功亏一篑的失落感,来之前以为只要多给些辛苦钱就好,没想到连给辛苦钱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伍枝不肯放弃,继续对着他软磨硬泡。
潘阶本不想在这里听她不断聒噪,重复同一个请求,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春山正好从屋里走出来。
春山看到伍枝垂头丧气但又咬牙挂着笑脸,问了一句,“怎么了?”
潘阶正好趁机推掉伍枝这个麻烦的请求,把人丢给他,他指着伍枝,“她想从宫外买一张琴。”
春山也惊了一下,“一张琴?”
伍枝赶忙点点头,看样子春山跟潘阶是认识的,说不定可以帮她说说好话,可是紧接着,她的想法就落空了。
潘阶说:“带不进来的,你跟她说说,我累了。”说完,他就大步离开,闪身走进屋子里。
“欸,你别走啊。”伍枝跟着他走了几步,但她总不能进了人家当值的屋子里,只好停了下来,失望地垂下了脑袋,埋头攒钱,到头来,一场空,她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春山思考了一下,他们这次出去主要给圣上采买一些关于金如佛的经书典籍,外面的大人都要为这个闹翻头了,不好大张旗鼓,只能由吕苹的人悄悄带进来,圣上预备一部分供在和均馆二层上,一部分年底赏人。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贵人托吕苹要京中时兴玩意。虽然琴不能像钗环一样藏在衣服里就带进来,但可以混在他们要采买的东西里一起,这也不是难事,潘阶要带的东西多,身上塞不下那么多人的,也有一部分要跟着拉的箱子走。
难的是,伍枝要在这些东西送入宫中之后,被各宫分派的人领走之前取走她的东西。
伍枝是德连的姐妹,春山还记得她送去的樱桃,承过人家的情,也不忍心就这样不闻不问,心里挣扎一番,还是开口问她:“你后日下半日能不能告假?”
“什么?”
春山看着她说:“如果后日的下半日你能告假,兴许可以带进来”
伍枝睁大了眼睛:“什么?你能带进来?”
春山点点头,他也是要出宫的人之一,一五一十地跟伍枝说了一遍详情,提醒她关键点在于她要在他们到司礼监之前,把藏着的琴拿出来,然后自己带着它,回寓所。
春山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是想得很周密,“我们回来的时辰不一定,早的话晚膳前,若耽搁得迟了,天也要黑透了,但是一进宫门,一定有人会去禀报老祖宗,我到时候请人留心,他得了消息去找你,你立刻就动身,我们从西华门进来,你在那个门到司礼监的路上守着,拿了你的琴,别走旁的路,就沿着宫墙走小道回寓所,那小道路上不会遇见贵人,你抱着琴,别人看见不好。”
春山一口气说了一长串,伍枝的脑子跟着他的嘴皮子一道转,自己也在头脑里跟着想,西华门是偏门,从那边沿着宫墙的小道回寓所,路上只有宫女中人,被他们瞧见也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