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半阖的眼睛里闪过一片暖红的光。
隔着帐帘,依稀可见那烧得正旺的火笼被傅九衢挪到了她的床前,顿时驱走寒意,脸颊热了起来。
“我守着火,你睡。”
傅九衢漫不经心地坐在火笼边上。
辛夷心下涌上感激,正想说一句谢,却传出他调侃的笑。
“你说,我疼不疼你?”
辛夷喉头一梗,背过身去。
傅九衢看一眼帐子。
从光处看暗处,连影子都看不到,他却像是已经赏尽了秀色霜花,一派满足的闲意。
“明日你跟我下扬州。”
辛夷激灵一下,将脑袋钻出帐子来看他。
“又不是三岁小孩,哪能说走就走?你不要任性了。别说我能不能走的问题,就青玉公子那边……”
“我不能再等下去。时间越长,越危险。”
傅九衢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
“青玉公子的事,你袖手旁观就行。以退为进也是上策,只要我们沉得住气,对方就会按捺不住……”
再说,他在汴京城有的是探子,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第一时间传达扬州。要不是有这么强大的情报能力,他也不会冒着抗旨的风险跑这一趟……
人都回来了,又怎能再将她一个人留在危机四伏的汴京城,任豺狼环视?
傅九衢看出她的顾虑,“你什么都不用准备,跟我走就行。”
“长公主那里怎么说?要是声张出去,你抗旨回京的事情被人察觉,官家怪罪下来,又怎么说?”
辛夷犹豫一下,坚持地摇头。
“不行,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你相信我吗?”
傅九衢微微一笑,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仿佛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交给我,我有办法。”
··
这夜的雪越下越大。
深夜,陈府的东角门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门房披衣而起,不满地问:“谁啊?”
“劳烦通传,我有急事禀报陈相公……”
一股子冷风吹过来,呛入鼻腔里,门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冷得直哆嗦。
“哪来的混账没规矩?这是陈相公府邸,岂是任你撒野的地方?大半夜的,你以为陈相公是你想见就见的人?滚滚滚,别扰了爷们睡觉……”
“管家老爷,你且听我说两句,此事干系重大……”
一张银票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宰相府的狗都能仗势欺人,何况门房?他们素日被人吹捧惯了,但私底下也不敢自称“老爷”。
这一声“老爷”叫到了心坎上。
他将银票抽过来看了看,眼睛亮开。
“没得天大的事,哪个砍脑袋的敢去惊动陈相公?哼,我要是替你通传,还得惊动二门的管事,后宅的守卫……”
又有两张银票递进来。
“管家老爷你放心,这正是天大的事情呀……”
··
清晨,风雪未停,庭院里白茫茫一片。
郁渡收拾好了行李,在楼下找安娘子,求见辛夷,想向她当面辞行。
安娘子笑着推拒。
“娘子尚未起身,就免了礼数吧。公子要吃的药,葛大夫已备好,公子去前堂结账,拿了药自便就是。”
郁渡抬起漆黑的双眼,看向药坊最高的那一幢小楼,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朝安娘子躬身行礼。
“劳烦安娘子帮我给郡王妃带句话。”
安娘子微笑:“公子请讲。”
郁渡静静立在风雪里,眉头浅蹙:“感念大恩,来日必当图报。”
安娘子淡淡地点头,“妾身定会帮公子把话带到,不过我家娘子救人,从不为回报。公子,请吧……”
郁渡看着她摊开的手,点点头,将褡裢挂在肩膀,在一个小厮的陪同下,渐渐走出视线。
··
晨曦风雪里,一辆马车从浚仪街往西疾行,朝梁门驶去。
梁门是内城通往外城的出口,漫天飞雪下,一群禁军守卫披甲持锐,严阵以待,神情格外凛冽。
眼看马车近前,两名禁军上前。
“车上何人?下车查验!”
平常也会有守城兵马查验来往的人群,此事并不鲜见,但这些人眼神都生得好,看车标就能分辨富贵,哪些人可以查,哪些人不能查,一个比一个精明。
眼前是长公主府的车驾,平常都畅通无阻,今日却受到刁难,便是一些守卫也有点诧异。
帘帷慢吞吞打开,一张粉脸露出来。
“车上是长公主府的三姑娘,没长眼睛么?”
两名禁军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行了行礼,说道:
“临淄公仙逝,官家罢朝两日致哀,为恐贼匪借机生事,这两日城中戒严,来往车辆一律查验,还望姑娘通融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