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再不走来不及了。”
来自开封的傅九衢未必了解瘴气的利害,但身为医者的辛夷却十分清楚,那是随时会夺人性命的丛林杀手。
“兄弟们,我们撤!”侬智高显然没有兴趣看他们依依不舍,你侬我侬。
长年在林间行走的他,十分清楚岭南瘴气的厉害,更清楚这山林一带素有“人鬼难过”的传说,便是当地山民,贸然入山也有性命之忧。
“快!”
侬智高走上前来,一身暗色铁甲冷硬凛冽。
他没有看辛夷什么表情,一把拽住辛夷的胳膊就将人捞了起来,扛在肩膀上,如同扛一个沙袋般大步蹿入密林,如同山林里打劫的土匪……
“十一!”傅九衢撕心裂肺,长剑挥断树枝。
然而,侬兵如潮水般挡在面前,阻止了他走向辛夷的路。
辛夷听到他的吼声,回过头来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树木和人群,傅九衢的人影早已掩入林间不见。
只有那极目远眺的一眼,比万年更长。
“广陵郡王——”阿勒脸上是难以克制的恐惧,声音撕裂一般。
“不要再追了,快走!我们快走。”
他指着那一片浓雾。
“太阳升起来了,再不出山,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太阳升上半天,山林间的气温上升,空气会越发湿热,密不透风,加速瘴气的弥漫。
傅九衢没有说话。
他丢掉那一条铁连枷,提剑朝侬兵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郡王!”
“九爷!”
一群人同声高呼。
孙怀更是尖着嗓子,哭泣般呐喊。
“爷啊,你不要忘了长公主还在京中等你啊……”
“天啦!”阿勒不敢置信地看着傅九衢的背影,再侧目望一眼林中蒸腾的雾气,大喊道:
“广陵郡王,那我先走一步了。盼你好运!”
他说着便掉头往来时的路,奔逃而去。
没有人阻止他。
逃命是人的本能。
程苍和段隋对视一眼,朝傅九衢追去,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郡王,不可!”
傅九衢:“让开!”
“郡王,恕属下不能从命。”
“是啊九爷,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让开!”傅九衢厉声冷呼。
几乎同一时间,密林间传来一片喊声。
“郡王!”
“重楼!”
程苍面色一变,“曹大人!”
终究,曹翊还是晚来了一步。
此时的山林里除了渐生的日头和肆虐后狼藉不堪的树木,早已不见侬兵的身影。
傅九衢怒狮般转头,朝曹翊大吼。
“你为何这时才来?”
曹翊怔了一下,看着愤怒的傅九衢,不见辛夷在侧,想对他解释什么又默默地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是我误判形势!带兵来迟。”
傅九衢没有说话,手中长剑铮然坠地。
“爷!”孙怀震惊地上前,看他手背上划出的血迹,掏出手帕就要替他包扎,被傅九衢抬臂拦住。
“小伤!”傅九衢好似已经冷静下来,面上没有半分情绪,不紧不慢地抬高手臂,看了看那一条伤痕。
一寸来长,伤口不深,鲜血淌下来看着骇人而已。
“走吧。”
他平静地用掌心盖住那条伤痕,不是太痛,但没有受伤的胸口却像有一把刀子在拉扯,凌迟一般,缓慢地刺入他的心脏,透心而过……
他没有再看侬兵消失的方向,大步走过曹翊的身边,一张冷脸艳美如画,黑眸却似盛了满林的瘴气,黑气沉沉。
“让你的人捂住口鼻,速度撤离。要快!”
曹翊默默看着他,掏出一瓶金创药,递到他面前。
傅九衢轻轻接过,那是辛夷药铺的瓶子,瓶底写着“辛夷制”,傅九衢轻轻摩挲片刻,掩不住满眼的暗芒,那药仿佛有千金我之重,被他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塞入怀里,没有擦拭伤口。
好似这样,他便又重新拥有了那女子。
~
这一天的深山密林里发生了什么,傅九衢没有对外说起,但回到南征军大营,傅九衢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举动……
他跪在狄青的营房里,负荆请罪,同时奉表请旨,以“侬智高骁勇善战,朝廷可对其封官安抚,再以广源牵制交趾,提升大宋军力,让侬智高死守南大门”为由,试图阻止战事的推进和发展。
此举,远在开封的赵祯怎么想没有人知道,但南征军大营里的狄青,却是勃然大怒。
“二十万大军,你说撤就撤?说不打就不打?”
“死在侬智高手底下的宋军将士,他们同意吗?”
“因侬智高叛乱而流离失所的万千百姓,他们又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