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才下了雨，都是泥巴哦。”婆婆瞅她脚上干净的运动鞋。
姜柚摆手：“不碍事，鞋就是用来走的。”
竹林正是茂盛的时候，新竹刚发完，阳光从竹叶的缝隙中片片落下，娇嫩的竹枝顶端还带着竹针。姜柚记得，自己还在上学时，回家得了空，便会悄悄跑上山来摘竹针玩。
上山的道路都是人脚踩出来的土径，崎岖泥泞。姜柚走在婆婆身后，一边小心脚下的土阶，另一半心思都挂在婆婆身上。
老人的步伐十分利索，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走路飞快。
身上的那件紫红色针织衫不知何时已经换下，现在穿的是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灰色外套，衣角有些挂丝，一条线垂在衣摆下，随她的步伐晃荡。
姜柚许久没有上过山，脚下的土地湿滑，着力困难，竟然快要跟不上婆婆的步伐，她小口喘着气：“婆婆，还要多久到呀？”
“柚宝走不动啦？”婆婆笑着回过头，脸上的沟壑皱成慈祥的小褶，“马上，婆婆在选呢。”
她说着，目光逡巡四周，随机人一顿，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颗竹子上：“嘿，来了。”
她探手攀着一棵棵竹竿，走到她选中的那根面前，抬头往上望，表情满意。
姜柚仔细瞅了瞅，觉得这根除了稍粗一些，和别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是它呀？”
“它到了年纪，该变成背篓咯。”婆婆说着，稳了稳脚下，一手扶着竹竿，一手提起刀向竹根处砍去。
姜柚见状，连忙上前，怕她震着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刀：“婆婆，我来吧。”
婆婆立即一指：“站那儿，别伤着你。”
姜柚不动了。
竹叶筛落光斑的沙沙声与婆婆的砍竹声混在一起，让姜柚有些恍惚，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她记得十多岁时，她陪婆婆上山砍竹时，也是这样，她站在旁边看着，婆婆躬着身利落地挥砍。
好些年过去了，她成了演员，脱离村镇，身边的人和物都繁华绚烂，大家走走停停，一切都像是跑马灯一样闪过。
但是这里，依然还是幼时的样子。清贫，劳苦，像是被时光忘记了。
“婆婆，”姜柚看着老人，突然开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城里住呀？”
“你说什么？”老人砍竹的动作一停，站直身子望向姜柚。
姜柚重复了一遍：“要不要去城里住？”
婆婆摆手：“不要不要。”
“怎么啦？不喜欢城里吗？”姜柚靠着一旁的竹，笑得温柔，“您还没见过我的爱人呢。”
与陆之行确定关系后，她只往这里打了个电话，老人只向她道喜，并未多说什么。
“见与不见不影响，我们不能去扯你的后腿。”婆婆一手撑着竹竿，慢声细语，“这边挺好的，囡囡。我们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习惯了。”
“我从小就在这长大，娘家就在这山坳过去几户，没出过远门。年轻的时候或还有些想法，但你公公不让。现在年纪大了，还是少些折腾。”
她的目光像是望着姜柚，又像是透过姜柚，望向过去的某个自己。许久，婆婆回过神，挪动一小步，干枯的竹叶在脚下发出脆响。
姜柚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内心的情绪交杂翻腾：“那你……现在过得满意吗？”
“嗐，”婆婆一笑，“有什么满不满意的，都这么过来了，人这一辈子，就这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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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别人都是这样，那自己便也要这样吗？她不太明白。
从记事起，她就是个不服输的人。
被同学笑没妈，她会牙尖嘴利骂回去；老师不管她的成绩好与坏，她便缠着老师问不懂的问题；同校的见她没家长好欺负，把她堵在巷子里，即使是头破血流，她也会抗争到最后一刻。
她的人生信条，就是抗争。
落后的山村总是入睡很早，姜柚也入乡随俗，与陆之行道了晚安后，便早早听着虫鸣犬吠入睡，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句话在姜柚的脑中盘旋，令她一整夜都难眠。
次日清早，天刚蒙蒙亮，一阵吵闹声把她惊醒。
“死老婆子！你这记性什么时候能好点？”是公公的声音。
婆婆比他音量小了许多：“这屋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啥都怨我，你是死的哇？姑娘还在睡觉，你声音小点！”
姜柚立即清醒，从床上起来，套上衣服裤子就往屋外走。
公公婆婆正站在院子里忙碌。老爷子蹲坐在马扎上，嘴叭叭抽着水烟，老太太则端着个不锈钢盆，正往里和着什么。
见姜柚出来，两人歇了吵架的劲，各自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