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扯出一个笑，因为君亦然曾说过，他最欢看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苏言灼揽着君亦然气息全无的身体，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一股莫名的悲愤涌上胸腔。近千年的相处并不是毫无痕迹，是他们陪他渡过了没有宋栖迟的那段孤寂岁月，他在心底早已将他们当成了家人。
如果说宋栖迟是他苦苦追寻的唯一，而这些人也成了他另一种羁绊。
“别怕，师兄会为你讨个公道。”苏言灼声音很轻，他将君亦然放到凤沉怀里，缓缓起身。
宋栖迟恢复了一点体力，自然发现了这边的变故，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看着死状惨烈的君亦然，心底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看向苏言灼，眨了眨酸涩的眼，伸出手，“我们谁也别看着谁离去，这一次，你带上我，好吗？”
苏言灼仿佛看了他很久很久，但实际上不过短短片刻，他低眉垂眼，轻轻笑了笑，握上他的手，“好，一起。”
龙嗤彻底发狂，身边不断有人死去，黑九身受重伤，为护钟易弦，被龙嗤的利爪削掉了半边脑袋。
钟易弦还没醒，被无伤死死地护在怀里，背部已经伤痕累累，深可见骨，可他仍旧没有放下怀中的人。
宋栖迟目光扫过残酷的战场，两族修士全力一击，也只伤到龙嗤皮毛，反而让他更加不受控制。
角落里，苏蕴拖着断臂，靠在一块石碑上，哇地一口血吐了出来，吐出的血中夹杂着肺叶碎片，他苦笑。
死得真憋屈啊，他还没玩儿够呢。
“你其实已经找到解决之法了，是吗？”宋栖迟偏头，看向苏言灼。
从永夜降临，苏言灼都表现得太过冷静，他还记得仙门大会前他说他要闭关，在得知魔主即将现世后的三日里，也没见过苏言灼身影。
还有……先前苏言灼的决绝之态，如果不是为了护他的命火，他相信苏言灼已经亮出了底牌。
苏言灼垂了垂眼，拉着他跃到半空，“我本来打算一个人扛的，但既然你递出了手，我就不会在放你走，哪怕是死也只能和我死在一起。”
宋栖迟释然一笑，“心之所愿，九死无悔。”
“闭上眼。”苏言灼吩咐道。
在激烈的厮杀中，宋栖迟缓缓阖眸，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苏言灼声若低哄，“调动九心幽莲的力量，配合我。”
说完，一双温润的唇贴了上来，源源不断的魂息从口中渡入。无暇的圣光以两人为中心逸散开来，所过之处，魔物哀嚎，尽作飞灰。
瞭望台为之一清，黑暗被驱逐，头顶漏下一线天光。
龙嗤宛若黑洞的双眼卷起漩涡，“不，不可能，上界的气息，你们怎么可能有上界之物？”
他疯狂地发动攻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苏言灼毫无顾忌地渡着魂息，下半身开始一点一点化作光斑遁入天地。
幸存的修士没有了魔物的威胁，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仰头看着悬空的两人。
“宋栖迟，我活了万年，从出生就在地狱，也做过一些后悔的事，唯独爱上你从未后悔。”苏言灼松开他，下半身已经完全消散，他脸上的笑前所未有的温和。
宋栖迟没有睁眼，眼角一滴泪无声滑落。
苏言灼叹了口气，“再看看我吧。”
宋栖迟睁开了眼，长睫轻轻颤动，一双眼如同被水洗过，他认真道，“能得你眷顾，是我之幸，苏言灼，吾悦君，如池鱼思水，草木恋土，无君……亦无我。”
苏言灼低低笑了声，“我知道了。”
他从没想过来自爱人告白如此动听，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最后一丝魂息散去，苏言灼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宋栖迟低垂着眼，轻声道，“等我。”
凤沉跪在君亦然身旁，缓缓俯身。
师兄，一路走好。
宋栖迟闭上眼，盘坐在虚空，身体极速旋转，一朵巨大的莲花出现在他座下，而苏言灼渡给他的魂息渐渐凝聚成一颗莲心栖息在他心口。
之前的九心幽莲并不完整，还缺最最关键的东西，而那颗莲心早在万年前就被苏言灼服下，融入了他的灵魂。
所以苏言灼的魂息里暗含着九心幽莲的力量。
九心幽莲毕竟是上界之物，能被这片天地所容，除了因为媒介，还有就是它有残缺。
宋栖迟心无旁骛，很快，九心幽莲的光芒铺展天地，所到之处，花木舒展，鱼儿摇曳。
九州之上，魔物瞬间被神光绞杀，连一个角落都没放过，无数人抬起头，麻木憔悴的的脸上多了一抹动容。
这一刻，朝着天堑之渊的方向，万人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