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毕竟太难了,且费时间。燕岐就教他做了一盏滚灯,里头放上烛台,外圈用竹篾围了,粘上灯笼纸,滚来滚去也不会灭。
李从玉捧着亮汪汪的滚灯,扑哧笑出声,指着问:“你看,像不像个白白胖胖的小孩?”
燕岐含着笑,意味深长盯着他。
“像。”
李从玉像被戳到,心口跳得厉害。
厮守到日落,李从玉从后院走复道回宫,手里抱着盏灯。冷风夜色里,滚灯发着光亮,像颗圆滚滚的月亮。
时日过得飞快,眨眼到了春闱。
天南地北的生员齐聚明都。李从玉点了杨言霆的杨封儿子做礼部主考官。
杨封先前因侵占民田被燕岐下令羁押到京兆尹,丢了官位,他老子杨言霆很是不满。李从玉为表对老臣“抚慰”之意,特意提拔了杨封做主考,杨氏一族感激涕零。
此事告一段落,世家气焰越渐嚣张。
春闱一试七日,考完过后,礼部把今年进士名次交给李从玉过目,李从玉草草看了,只说了个好,叫几位辅臣根据文章点出名次。
张榜三天后,便是杏林宴。李从玉携皇子李雍一并前往。
登科的士子们意气风发,把酒高谈阔论,不防皇帝突然驾临,连忙扶正衣帽,叩拜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从玉面带浅笑,落座上首,道:“都平身吧。”
众人纷纷入座,皆是春风得意。李从玉睇过一张张年轻青涩的面孔,随口道:“谁是今年状元?”
一人应声而起,受宠若惊:“是臣!陛下!”
李从玉微微沉了脸,目光顺着他的衣袍打量,笑道:“这般年轻,像是学问极好了。”
状元不知紧张还是怎么,磕磕绊绊道:“不敢当,还得仰赖恩师,仰赖陛下……”
小皇子李雍仰着脑袋,李从玉知晓他有话,便微微歪下头倾听,指头轻轻抚过孩子发旋。
“有什么要跟父皇说的?”父子两个说着悄悄话。
李雍道:“孩儿素闻学子饱读诗书,应有一身傲骨才是,这人粗俗油滑,气度平平,却也有资格做状元?”
说完,李雍老成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李从玉掩唇一笑,爱怜道:“那皇儿考考他?”
李雍黑眸明亮:“不负父皇嘱托。”
说罢,小皇子站起身,缓步到新科进士中间,面对状元立着。他年纪虽小,却是贵气逼人,途径之处众人纷纷垂下头。
“状元,孤要考考你。”
状元惶惑埋下身子:“臣遵旨。”
李雍道:“‘若夫山林之怪,药石之毒’,出自四书哪一篇?”
“这……”
满座青年才俊们皆垂下头,抓耳挠腮。
有人窃窃私语:“这句像是讲仁政,莫非出自论语?”
“是《为政》吧。”
“为政那篇我已倒背如流,绝对没有这句。”
“那就是《万章》。”
“我倒觉得是《告子》一篇。”
听他们热火朝天地议论,李从玉斟了盏酒,神色越发阴冷。
李雍目光明锐:“状元,你说呀。”
那状元急得满头大汗,道:“臣想是《万章》一篇……”
李雍回过头,脆生生地唤:“父皇!”
李从玉伸出双手,小皇子飞快奔进他怀中。
杏林宴上的高官们也急破了头,有精于治学的连连摇脑袋。
四书五经里根本没有李雍说的那句。
皇帝这是给这帮人设下了坑。
这不,原形毕露了。
李从玉轻哼一声,拍案道:“一群草包!”
天威震怒,宴席乍然变得冰冷森寒,每个人都如履薄冰,连忙下跪。
“杨封,这就是你给朕挑出来的栋梁!”
杨封赶忙下跪,李从玉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顾视左右厉声喝道:“抓起来,关进诏狱,等朕发落!”
李从玉拂袖离去,众人冷汗已然出了几声,却还要战战兢兢吊着口气道:“恭送陛下……”
第二日的朝堂,恍如凛冬飞雪。
燕岐只用一夜便查出其中原委,杨封官复原职后死性不改,收受贿赂科场舞弊,今年进士的名单里,有三分之二都是达官贵胄的子弟。
这些人平日不好读书,在国子监里挂个名头,日日飞鹰走狗,饮酒嫖/娼,十足十的酒囊饭袋,连书都背不全,哪有治国的本事。
李从玉唤人捉杨封上殿。
“科举乃国之要务,你也敢给朕玩阴的?”李从玉高坐龙案后,一身明黄衣袍,仿若天威临凡,“你好大的狗胆啊!”
杨封经一夜拷问,精神早已涣散,忙膝行认错,却被带刀侍卫拦在阶下。
“求陛下明查,臣不敢如此作伪,连累家族啊!摄政王与臣私下有仇怨,昨夜将臣严刑拷打,势要臣认下罪责,陛下,这是他蓄意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