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架看起来很重。
“我帮你拿架子。”
“不用。”艾松雪轻松提起画架,“你拿好画,颜料还没干。”
陈安风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行。”
艾松雪提着画架朝回走,陈安风拿好画走在她旁边,晚风很好,一同吹过两个人的发梢。
不知道为什么,艾松雪总觉得这段路变短了,之前她走了蛮久才到断崖,现在回去,即便都是下坡,感觉也太快了些。
路上她接了个电话,是外婆打来的,问她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说周姨要做饭了。
这会儿,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已经闻到了饭菜香,想来周姨已经把饭做好了。
走到门口,她停下,陈安风也停下。
“明天见。”
她冲陈安风微歪了下头,语气带着点上扬的尾调,像问句。
“明天见。”
同样的三个字,他的是肯定句。
艾松雪笑起来,发丝随晚风浮动。
拎着画板走进院门后,她脸上还挂着笑。
这种对明天有期待的感觉,挺不错。
“看来我的宝贝孙女今天很开心啊。”
前面传来外婆的带笑的打趣。
艾松雪抬头,没有因为外婆的打趣收起脸上的笑,继续笑得坦荡。
外婆也继续笑着,笑容和蔼又温柔,眼底满是欣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她的宝贝孙女这样笑过了。
“以后记得多笑一笑,你们这个年纪,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艾松雪眨了眨眼,外婆这话是对她说的,她却想到另一个人。
他笑起来的样子,是好看。
至于她,她从来没有故作高冷,遇到有趣的事情自然会笑,只是之前实在没什么事情让她觉得有趣。
“我看看你今天画了什么?”
艾松雪把剩下的那副海景图给外婆看。
“你去断崖那儿了啊。”外婆看这幅画的视角就知道她去了哪儿,“你之前也是在那儿认识陈安风的吧?”
“嗯,他是经常去那儿?”
“是吧,我第一次遇见这孩子也是在那儿,小时候我经常在断崖那儿看日落,我估计那孩子也是喜欢在那儿看日落,我回来后好几次去他都在。”
说到这儿,外婆叹了口气,上一次提到陈安风外婆也是说着说着就叹起了气。
“那里日落很美,但他不该只在那里看日落。”
艾松雪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并没有像外婆一样的惋惜情绪,但她有想,等到她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时,她会不会也像外婆这样,因他而感伤。
她们并没有继续讨论陈安风,周姨饭快做好了,外婆让艾松雪先回房间把画架放好。
吃完饭,天还没黑,艾松雪推着外婆出去转了一圈,还走的上次那条路,因为外婆说她想去看看那座桥,外公为她修的那一座。
那座桥就在那里,外婆目光所及的地方,可她却去不了。
艾松雪不知道外婆还有没有机会去到那座桥上,年初的那一场大病她还能挺过来已经是万幸,医生说她余生可能都要倚靠轮椅生活,想要到从前的健步如飞的状态几乎是不可能了。
艾松雪本来觉得没有关系,等外婆再静养一段时间,她会推着外婆去继续看世界各地的风景,而且外婆也不像其他老人那样爱跳广场舞,就喜欢坐着看书写书。
可她能带外婆去很远的看海,却没办法带外婆去一座就在眼前的桥。
对于外公,艾松雪的记忆很模糊,他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只记得,外公是个很温柔的人。
八岁那年,她记忆更深的,是她头一次听到了“自杀”这个词。
外公离世后,外婆自杀了三次。
她不知道要多浓烈的爱,才会让一个人如此执着的想要追随另一个人而去。
仿佛除了那个人,这世界的一切都再无意义。
大家都知道外婆对外公的感情有多深,所以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人劝过外婆再去找个老伴。
有的感情,即使短暂拥有,也足抵一生。
这样的爱情,艾松雪觉得她是遇不到了,毕竟她不是一个有丰沛感情的人。
“外婆,你有什么想对外公说的话吗?”
“有啊。”
“我听说过一种说法,人死后只会在坟墓停留一段时间,之后会游荡在这世间,去到他生前留恋的地方,那座桥是你们相遇的地方,又是他亲手所造,如果人的灵魂真的可以随意游荡,外公一定会去那里。”
外婆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那你替我去一趟,告诉他,他不在的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很想他。”
这样的话出自一位年逾六十的老人口中,很难让人不触动,此刻艾松雪也想知道,拥有外公外婆这样的爱情是种什么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