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站在岸边的树林里看,看得出了神。直到一个旋身过后,额尼直直地跳进了河水里。
“我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跑出去。
“卓屿就站在岸边,整个人像是失神了一样呆呆的,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只是盯着额尼跳下去的那个地方看。玛鲁王也跪下来了,鹿角对着河面,它在哭。
“我一边喊额尼一边就冲进河滩里面去,但是神奇的是我居然没有被春天化冻的河水卷走,好像额尼就在水里护着我,不让我跳下去,一直拦着我。
“后来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回到乌力楞的了,只记得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芭依别的撮罗子里,卓屿就睡在另外一张床上。芭依别跟我说是她求了我额尼,让额尼想办法不要让卓屿变成萨满。她说我们这一族的命运注定已经走到了一个岔口,今后不知道是存还是亡,她不想让卓屿在这种时候去承担萨满的神性,因为这注定是一条悲剧的道路。我额尼用自己换回了卓屿,从今往后我就是她的女儿,她会用下半辈子来报答额尼的恩情。
“卓屿在撮罗子里足足睡了5天,不吃不喝,最后自己醒过来了,就好像只是生了一场病。只不过病好了之后他再也没有表露出来先前的神性了。
“也许额尼真的是殉了自己,把他换回来了,但是我觉得他身上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变化。
“再之后就是收枪、猎民搬迁,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卓屿总跟我们说他不会下山的,其实我倒是能理解这其中的联系。我额尼走了,其实也带走了卓屿身上的一部分,这部分永远都留在大山里、留在激流河里了。他没办法离开的,一个人怎么能离开自己的灵魂呢?”
……
顾斐不记得自己和齐娜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们回到猎民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没心思吃晚饭,直接回了卓屿的帐篷。
他就这么直直地躺在卓屿的床上,黑暗似乎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沉沉地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篷门帘被人掀开,一道声音传过来:“顾斐?”
卓屿应该是跟他们吃完饭了。
他刚刚把灯绳拉亮,顾斐哑着嗓子开口:“别开灯。”
卓屿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常,灭了灯,朝床边走过来:“怎么了?”
有淡淡的月色从气窗透进来,照亮了床头一隅,也照亮了顾斐通红的眼角。
卓屿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抚上他的额角:“出什么事了?”
顾斐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一个用力把人带得躺下来,自己居高临下压在了他身上。
卓屿顺从地躺在他身下,一只手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额上的刘海,轻声道:“心情不好了?”
顾斐低头贴近他:“齐娜都跟我说了。”
卓屿瞬间沉默下去。
“我不是怪你不告诉我,我……我只是觉得心疼。那么沉重的往事,那么惨痛的记忆……你其实什么都记得吧,那个时候看见齐娜的额尼在你面前跳进激流河?她对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一直在内疚?一直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照顾所有的人,不管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其他?你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只能把这些都压在心里,……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自己?”
卓屿没说话,握在顾斐腰上的手用了几分力道。
“可是……可是那个时候你也不过才十几岁,凭什么就要你承担那么多?齐娜说你把灵魂留在这里了,一个人要经历怎么样的痛苦,才能把一部分灵魂剥离下来跟这片山、这片水融合在一起?我……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顾斐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发狠的哽咽。
卓屿把他按下来压进了自己怀里:“嘘,顾斐,嘘——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现在好好的,真的,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吗?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顾斐从他颈窝抬起脸,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间有眼泪的苦涩味道。
……
再次看到卓屿肩臂上那个纹身的时候,顾斐带着几分虔诚吻上了那只鹰的翅尖。
他的声音因为卓屿的挺进顶*有些支离破碎:“你的灵魂在这里,那我就……我就陪你留在这里,我不会再让你那么痛了。”
卓屿不说话,只是力道更大了些。
顾斐觉得痛,但也觉得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酣畅淋漓的快感。他的手指几乎要陷进卓屿的肩背,好像那一刻只有疼痛能确定彼此的存在,只有疼痛才能让他窥见卓屿过往的一角,就算终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