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屿没看到想看的，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轻轻吐了一口气，正准备把皮夹收起来，突然看到钱夹右边内层露出一个有点泛黄的角，看上去也不像银行卡，倒像是一张纸。
他有点好奇地伸手把那一角慢慢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折了两折的有些陈旧的纸片，看起来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只不过边角保存得很完好。
纸片上的格纹似乎唤起了卓屿存在于久远回忆里的一些画面，他眼睛微微地眯起来，手指犹豫了一瞬，慢慢打开了那张纸片。
高悬在空中的半面月亮，森林，蜿蜒曲折的激流河，公路，山崖，汽车，两个并肩的小人，还有掠过天际的那只鹰。
刹那间记忆翻涌而上，几乎要裹挟着将他吞没。
——
“你不是说景色很美？下车看看吧。”
“有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第一口之后——就觉得好像还挺舒服的，你说这些烟叶里面加了草药？”
“我还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野外的鹰。”
“准确的说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才看到了好运。”
……
“这幅速写可不可以送我？”
“我觉得画的很好，我很喜欢，可不可以送我？”
“诶，我也给你画幅速写吧？当做回礼，怎么样？”
“我的画不如你，也不如陈铮，不过我自己觉得还看得过去，等着啊。”
“刚才看到你的画，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这个情景了，画得也不算很好，你别嫌弃啊。”
……
卓屿几乎带着些痛苦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手指颤抖地伸进衣服内袋，也拿出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破旧的钱包。
那个钱包四角的皮层都有些脱落，一看就已经用了很长时间。
他打开钱包的内层，在同样的位置也抽出了一张两折的格纹纸。
不大的纸面正中画了两个人，一人背着另一个，走路的那人侧脸向后，头发在额前垂下来几缕，正在跟背上的人说着什么，脸上神情含笑；他背上那个人只露出了半张脸。两个小人身后是沼泽灌草和连绵起伏的远山。
画面边缘圆珠笔的墨迹已经有些洇开，中间折角的地方已经起了毛边，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扯破。
卓屿目光落在两张画纸上，良久，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奇异的笑容，他把两个钱夹重新收好，目光落在眼前粼粼的河面上，低声喃喃：“……这一次是你自己回来的，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顾斐一路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回到卓屿停车的地方，因为附近几乎荒无人烟，卓屿也没锁车。他的相机包就放在后座上。
因为他和Simon这一行主要就是拍照来的，所以装备也带的格外齐全，他整理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挑了一个合适的镜头，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关上车门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已经有了些预感，越靠近前面树丛的那个出口，他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类似于紧张的情绪，连脚步也不由自主放轻了几分。
离那个豁口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顾斐鬼使神差一般抬起相机，调好镜头的焦距，把眼睛藏在后面，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周围的光影一开始依旧昏暗，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入了一缕薄云，仿佛有一层黑纱笼住了这个小小的河湾。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光。
草地上，半空中，甚至河水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缀上了星星点点的亮黄色光点，随着山里的夜风跳动闪烁。
视线继续往中间移，他看到了一盏火焰跳动的风灯，就放在靠近河滩的位置，暖黄的光晕在周围洒下一个淡淡的圆弧，那里聚集了一大群飞舞的光点，几乎要成为一束足以点燃他眼睛的火。
那束火焰旁边，卓屿半跪在地上，似乎是听到了他过来的脚步，微微朝他的方向转头看过来，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
顾斐忘了按快门，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怔怔地放下相机，目光定定地落在前面的人身上。
卓屿从地上站起身，周围飞舞的萤火虫被他的动作扰动，纷纷起落盘旋起来，有几只甚至落在了他的发梢肩头。
他就像一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精灵，带着最奇异的魔法和最深入人心的蛊惑，一步一步走到了顾斐近前。
“喜欢吗？”卓屿的声音轻而低沉，一双眼睛如同黑夜里的宝石。
顾斐觉得自己恍惚忘记了身在何处，呆呆地朝卓屿的方向伸出手。
原本停在卓屿肩头的几只萤火虫被他的动作惊到，轻轻地振翅飞了起来，有一两只胆大的，绕着顾斐的指尖盘旋了一阵，轻轻地停在了他食指的指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