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帐外骤然冒出一小团暖黄微光来,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声音极细微,似乎是有人怕惊扰他而特意放轻了动作,那光亮于跳动摇晃间,愈发靠近,愈发明亮。
他知道这是谢君竹拿了烛台走了过来,脚步声渐响渐近,最后止于床边,暖光的烛光在帐子里头照出个修长人影。燕明自然地掀开了床帘,可眼睛还没适应急光,便微眯起来,抬头茫茫然看向来者。
对方的脸被那团光亮笼罩着,五官被烛火打得有些朦胧,柔和了神色,眼里倒映着跳跃的烛光,深邃明亮,看上去竟似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柔气似的。
“今晨不需晨读,辰时前赶至后山即可……”
就连声音好似也比平日里温柔许多,可燕明只精确捕捉到前六个字,迟钝的脑子还在慢腾腾处理信息,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他放松地闭上眼睛倒下身子,熟练地将身体与脑袋一同塞进被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没有什么比被迫早起时发现还能多睡一个时辰更幸福的事了。
如果有,那就是睡两个时辰。
且这灰暗朦胧,将明未明的天色,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不过了。
可他忘了将方才下意识挂在床边钩子上的床帐放了下来,嚣张睡姿便这么袒露无疑。
渐渐明亮的日光照进屋内,映在谢君竹静静站在床边的身影。
他已穿戴齐整,烛火早已被他吹熄,借着那一点从窗户照进来微微的光亮,低头看着燕明的睡颜……准确来说,是看后脑勺。
他担忧地想着。
怎么又将脑袋埋在被子里,不会觉得窒闷难言么?
睡得好么?
依稀记得不久前两人共寝,对方仿佛也是这么个别扭姿势,他皱眉半天,叹息一声,替燕明放下床帐。
以后若有机会再慢慢纠正吧,现在便不扰他清梦了。
等会……以后有机会,以后还会有什么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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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一天能睡得如此踏实满足,燕明起时神清气爽,头清目明,时来的起床气都消失无踪了,只觉得有满腔的精力无处施展。
所以说,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对于正在读书的学生来说是多么的有必要。
正收拾东西时,视线不经意扫过在一旁静静等待着的谢君竹,燕明内心深深叹口气。
仿佛人好像都有这个毛病,深夜临睡时更容易被过往的尴尬经历找上门来,昨晚他辗转反侧深夜难眠,想了很多,决定于今日寻个时间跟谢君竹开诚布公地谈一下,毕竟尴尬一时总比尴尬一世好。
“走吧。”
燕明点点头。
说是收拾东西整装齐备,其实真要学生亲身带上的东西并不很多,弓箭等危险物品不会让学生自备,自是去了后山猎场再领。
燕明想了半天,最终揣了个烧饼在怀里,以防猎不到东西饿肚子,谢君竹倒是带上了一些外敷用的伤药。
一开始来这书院时,燕明还单纯地以为是书院建在山里,后来才发现其实整座敬贤山都是书院的领地,地广树又多,几座建筑隔得远不说,还建得极为相似,他几次险些在里头迷路。
后山他之前只跟着傅元晟去过一次,那时外头还围着一圈栅栏,以他的认路能力,自然是两眼一摸黑。
于是出门时只好亦步亦趋跟着谢君竹。
书院随处可见青绿的翠竹,仿佛还有诸多不同的品种,丛丛青竹夹道相迎,青绿色的学院服好似与其融为一体。
两人到时,后山常年围着的木栅栏开了个可供两人通过的口子,那口子周遭零零散散站着十数个身着贴身骑装的高大护卫。
只有一人并未身着骑装,坐在简陋的木制桌椅上,一手拿着名册,另一手提笔写着什么,似乎是在做登记一类的事宜。
谢君竹和燕明自觉报上名姓。
帝王四时游猎,是示武力于天下,威慑外敌,然书院里的春猎更像是一场春日踏青游玩,射猎只是锦上添花。且时时埋头学习文弱少年学子也不能跟身经百战的威猛战士们相比,且后山时有凶兽出没,需配军卫随行左右,以保证安全。
“谢君竹……燕明……”坐着的护卫头也没抬,眼神在名册上仔细逡巡半晌,提笔于二人名字上画了个圆圈,燕明眼神尖,瞧见他和谢君竹的名儿仿佛是紧挨着的,“凌风,凌云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