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宿不停的寒风像是一场提前给的征兆, 早起出门时,明显感受到气温较往日低了许多, 待燕明下了晨读课再出门时,已淅淅沥沥落下雨来。
初时,还是如同纺纱细线一般的雨丝, 越下雨势越急,及至后来, 就跟天破了个窟窿, 有人从上头一盆一盆泼水似的, 落下来时水柱又粗又亮,在地上形成个一个个小水洼, 能见到的树木都被打蔫了头。
燕明望着遮天盖地的雨幕发愁——
他没带伞啊!
同院的学子们哪个不是家里千娇万惯、出门时奴仆环伺车马妥帖, 哪曾考虑过出门是要提前看好天气备好伞,故此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急雨困住了,燕明环顾一圈下来, 看到的都是一张张相似的、发愁的苦瓜脸。
正这时, 自门外走进来一个高挑挺直身影,那人侧头看来时神色淡淡, 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眼不弯而含笑意, 气质华贵如皎皎月华流光争辉。
正是容辞——容先生。
容先生身后紧跟着一个高壮护卫,亦步亦趋,像是方才替他撑过了伞,进门时在门口处才缓缓将伞收起。那护卫身高八尺有余,体型壮硕威猛,面容肃穆紧绷,目不斜视,令行禁止,一举一动间显示出一股属于军人的法纪严明来。
不知是不是燕明的错觉,他竟能从对方身上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那是真真正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才能拥有的凛冽肃杀气。
莫名的,他想起了第一场考试前,遇到那两个查身的护卫,同眼前这个护卫有着极相似的气质。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地方有些怪异,如今细想来,怕那两人也不是简单的护院武卫之流,而是切实的军人将士。
那就更说不通了,一个山里的小小书院,用朝廷军士做安保工作,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更令人奇怪的是,同为书院先生,那两人对来监考的两位年长考官目不斜视,眼中无一丝一毫尊敬爱戴之意,竟对年轻的容辞如此毕恭毕敬,一举一动透露着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按理说,不是年纪越长的先生越受人尊敬吗,怎么如今看这情形,反而是翻了个个。
奇怪。
这书院,太奇怪了。
这头燕明正在疑惑思考,那头容辞已经低头吩咐人将东西搬进来了。门外大阔步走进来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怀里抱着一摞纸伞。
见此,菊院学子们哪还有不懂的,这是容先生不忍见他们惨遭雨淋,雪中送炭来了,顿时屋内一片沸腾。
容辞作为年纪与他们最为接近的先生,本也不似别的先生那般严肃刻板,虽然生了张冷淡面容,实则极好说话。
学生们平日里没少跟他打趣开玩笑。
“容先生爱死你啦!”
“先生,你还缺打杂的小弟吗,只会吃喝拉撒睡的那种?”
“滚边儿去,那位置是我的……”
燕明跟在一众学生的身后,排队领完伞后转头朝着容辞看去,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朗声道:“谢先生雪中送炭,雨中送伞之恩!”
容辞看着他们闹腾,勾唇浅浅一笑,如冰雪消融春风拂面过。
“别耽误了考试,快去吧。”
雨幕遮天蔽地,朦胧中,前方的景物都看不太分明,以防意外,只得慢慢小步走,且路途中有很长一段是泥巴路,被雨浸得湿透松软,行路极为不方便。
不幸中的万幸,可能因为书院修在半山腰,地势较高,并未积水过深,路勉强还能走。
燕明一边艰难地在狂风急雨里撑着伞前行,一边还要分神注意脚下的路,有的地方被雨浸透了,看似与旁边的路无异,实则已经土质松软,一踩一个坑,鞋子边缘瞬间沾上一层泥巴。
他已无暇顾及此时的形象是否妥帖,洁癖也并没不合适宜地冒出来,只是恰到好处地,想起前世在网上冲浪时看到的一个段子。
问:考试前下雨作用几何?
答曰:渲染了悲凉的气氛,暗示了人物的悲惨命运。
穿越过来后入乡随俗愈发迷信的燕明深以为然,觉得这就是老天给他的一个征兆——一个预示他考试不顺的不详征兆。
心情沉重之下,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到了昭贤苑,同昨日一般,学生们挤在院子里等着看考场座位。
今日他来得早,大家都还没进考场,挤在院中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大多是讨论今日马上要考试的内容,还有一部分则是在担忧午饭究竟吃什么。
燕明对他们的讨论内容丝毫不感兴趣,外头的风吹得他有些脑袋疼,他只想早点找到自己的考场,于是敲准了位置,一抬腿向告示牌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