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定定地看着怀里的这个人, 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因为一些外在原因,譬如说身世与外貌这样迷惑人的因素, 在初次见面之后, 极其主观地、擅自地给对方印下一个“脆弱”的标签,自作主张地保护着对方。
不是出于对小动物的怜悯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事实上是个情感很淡漠的人,很少为人或物所动容,他的悲悯可以给许多人, 却无法具象到确切的某一个人身上。
他的保护欲不是一日起高楼,而是时时日日里, 由许多件琐碎细小的事所组成, 如果非要具体地说出一些来, 那也许是一个天真纯澈的眼神,一次不经意的触碰, 亦或者是一副永远炽烈的灵魂。
未曾拥有过这样亲密的关系, 不曾体会过那样浓烈的感情,没有被爱也没有爱过人,过往一片荒芜。之于谢君竹来说, 一切都是陌生的新鲜的, 他于茫茫黑夜中小心翼翼地探索,慎而又慎地前进。
他不是个善谈的人, 也不是个喜欢倾诉的人,在此刻未免显得有些笨拙。
“我……”谢君竹停住, 握住燕明的手指,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长久地凝视着燕明。看到烛火摇晃着,就像看到此时跃动的心脏。
“那你跟着我说。”燕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头发被蹭乱了,然而眼睛是晶亮的,就像乌沉的黑夜里唯一的星子一般。
“说——”
“我也很需要被你保护。”
谢君竹逐字逐句,很轻地跟着说,“我也很需要被你保护。”
“我很喜欢你。”燕明悄咪咪地夹带私货,掀起眼帘偷偷瞥了谢君竹一眼,露出一个期待的笑来。
他无来由地想起了一个酒后的早晨,在千千万万个日子里丝毫不显得特殊的早晨,也是他们谈论喜欢, 表露无意识的爱意的早晨。
也想起他们的那一段对话——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你这样的。”
接受很轻易,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困难,燕明后知后觉地发现谢君竹也许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坦率,那次可能只是恰好因为他问起,而他又恰好不会说谎罢了。
很长的一段静默之后。
“……我也很喜欢你,”谢君竹说得有些艰难,像是在推开一扇久未使用过的门,吱吱呀呀,落满尘灰,说完后他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特别,非常,极其。”
他眉眼温柔,眼里的认真与紧张几乎要满溢出来,那么珍重地说着,“也只喜欢过你。”
不善言辞的人说起情话来总是叫人动容,哪怕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喜欢。
咔擦——
冰面上遽然裂开一道微小的缝隙,阳光能从此处穿行而过,不自量力地试图温暖一整片湖泊。
燕明一直伏在谢君竹的胸口,耳朵贴在心口处听他的心跳声。
能感受到说这些话的时候谢君竹的心脏跳动变得很快,他说:“你知道恋人的意思是什么吧。”
“就是,”他终于抬起头来,“可以互相依赖的关系。”
而不单纯的只是我依赖你。
“你可以对我提出要求,可以偶尔不那么君子地做些任性的事情。”
燕明很认真地看着谢君竹的眼睛说道,也许是受过的教育影响,让他时刻保持着一个在外人看来完美无缺的形象。
无嗔无乐,喜怒不形于色。
可这是不正常的,没有人是圣人,就算是圣人也有悲喜,也有贪嗔痴哀怨怒。
他希望谢君竹不必将自己的情绪束之高阁,所有的倾诉都有回应。
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感知到自己被无理由偏爱着。
希望对方的欲。望无需被克制,能够轻而易举实现,能够坦率自然地表露感情,希望他朋友环侧,人生被温暖、真诚、爱包围。
因为他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我也会如同你纵容我一般,纵容着你。”
爱自然是相互的。
他们都是没有恋爱经验的人,总以为循着前人经验摸石头过河便是最为省力的方式,却没想过千篇一律的套路无法适用在他们身上。
哪有什么金科玉律,不过是前人踩下的泥巴坑罢了。
可磕磕绊绊很正常,燕明想起高中时期见过的那群早恋的同学,大多凭着一腔蛮横的情意横冲直撞,以自我为中心,也许伤害到喜欢的人也未可知。
被爱是一件很幸福很幸运的事,可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这样一份爱,但燕明希望谢君竹能够被爱着的人同样珍视,当然也让对方清晰地知晓自己被这样,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