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轰隆声,那入口被打开了。
汪大庆似有所感,他抬头看着远处空无一物的天空。而巫悦此时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把木梳交给他。
那是一把明显用了很久的梳子,梳背处的明漆已经褪了色,露出黑褐色的纹路。
巫悦牵起囡囡的手,想了想,又抱起她。
“走!”她对身边的男人说。
“他是个傻子,听不懂啊。”李晓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那石头自己就动了,但她能看出事态紧急。于是二话没说,直接一把拽住了汪大庆的胳膊,想将人拖走,但是却没拽动。
这个已经傻了的男人手里拿着那把梳子,皮包骨头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李晓晓的手。
他向反方向跑去。
“芳芳……”他干涩起皮的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一只手伸在前方,像是要努力抓握什么。
而巫悦看见了,他正对着的就是“高姐”在的位置。
怀里的囡囡声音哽咽着说:“囡囡的妈妈叫芳芳。阿爸还清醒的时候总说他对不起妈妈,他说他把妈妈拉进了地狱……”
她掉着眼泪,抱紧巫悦的脖子,“囡囡不知道地狱是什么,可是阿爸说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哭了。”
“阿爸现在也想妈妈了。”
巫悦沉默着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她听卓星说过这个村里的事情。地狱是什么?地狱就是这个村子啊。
汪大庆将芳芳拉入了地狱,而变成厉鬼的芳芳,却想把父女两个人从地狱里救出来。
巫悦不知道汪大庆跟芳芳在一起时,是否知道这个村子的秘密。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对那个奔跑着的男人喊道:“她说了,她不恨你!”
男人一顿。
芳芳不恨她……
在看见那把梳子的时候,汪大庆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是他刚认识芳芳时送给她的。芳芳是个孤儿,是他在村外的饭馆里认识的。
他喜欢看她编着麻花辫,在回头时,黝黑的辫子会在空中划出个圆弧。
他喜欢上了芳芳,芳芳也会红着脸看她。
他把她带回了村子。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芳芳在娘的要求下开始泡药浴,他看着芳芳一天天漂亮起来,心里忍不住地高兴。但芳芳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冷。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看出了事情的异常。她在夜里与他讨论这件事情,汪大庆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芳芳怀孕了。娘让她停止了药浴,然后囡囡出生了……
囡囡是个不正常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谁看了都会吓一跳。
娘不喜,说要送走囡囡。
但是芳芳不愿意,生完孩子,她又被要求继续用药浴。
汪大庆至今还记得,她攥着他的手腕恳求他留下囡囡时的样子。
那时的芳芳,指尖凉的吓人,像是一颗好看却又冰冷的石头。
他终究是敌不过她,芳芳说得对,囡囡也是他的孩子。
他咬着牙,去求娘,却在门口看见了将囡囡偷偷抱出来的娘。她把囡囡交给了村长,而村长,正拿着一碗黑红的东西往囡囡嘴里灌!
他一下子冲过去,打翻了那碗东西。
“囡囡还小,你们在给她喝什么?”
村长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很意外地看了他娘一眼,“他不知道?你没跟他说啊?”
娘只是随便搓了根烟,很无所谓道:“说什么?软地跟个傻子似的,要不是指望他给我种地……”
汪大庆耳朵里已经听不进什么东西去了,因为他看到村长打开了腰间的布袋子,随便把囡囡扔了进去。
嘣——
这是囡囡被扔进布袋子里的声音。
那个平时用来装牲口的布袋子……
汪大庆突然喘不上气了。
那是他的孩子啊!他咬着牙,红着眼,眼里竟然因为气愤生出了几分酸涩的感觉!
但是村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看什么,你又不是没吃过。”
他笑眯眯的,像是故意说这话气他一般,转头问他娘,“我不是年年往下分吗?”
他娘嗦了一口烟,腥臭的烟雾扑到汪大庆脸上,他听他的亲娘说:“吃了啊,他可喜欢了,而且还问我还有没有呢。”
汪大庆捂住嘴,脑海里的什么东西突然在这个瞬间断了。
他是谁,他在哪里?
这里是哪里?
而那个像是男人和像是女人的东西依旧没停下。
他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皿”,他的芳芳,早就成了养鬼的“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