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能感觉到他挺不想让人看到他去地库骑电动车的,所以不陪老板的日子里他总是走得格外晚,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走。
这也是我当时看不惯他的原因之一——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多数人都不是生于富贵之家,天生就有豪车开,把区区交通工具当成显示身份地位的筹码,让我觉得很可笑。
我觉得既然他会因骑电动车而自卑,那他骨子里一定是嫌贫爱富的,他会畏惧富有者对他的鄙视,同时又在心底里将鄙视投向更弱者。
只能说好在,他是个永远不会跟人起正面冲突的人,所以就算我再不喜欢他,也从没和他产生过口角。
那么不管我在背后吐槽过他多少次,在心里叫过他多少次“杂总”,在眼瞅着赶不上末班地铁时我还是可以自然地问一声:“杂哥方便捎我去地铁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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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会义务加班干活的事,陈哥还在时,一向是看不惯的。
他也会把脾气发我身上,说就是因为有我这种人,才出现了一群下班不回家在公司磨洋工的人。
我键盘都要擦出火星子了,也没什么好脸给他:“你看不顺眼你来帮我干,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谁磨洋工你骂谁去,我活是真干不完,你骂我有个屁用。”
他就嗤笑一声:“干不完的活你也敢接,你就不会驳回去吗?”
我说:“你当我是你吗?我才在这行干几天?我哪知道听起来挺简单的活儿干起来会这么复杂?”
他说:“那你现在总知道这活儿难了吧?你就不会去和杂总说你干不完?你不会去申请延长期限?你就非要加班加点赶这个deadline吗?”
我一想也是啊,然后就去厕所把口红擦掉,一脸憔悴相地跑到杂总那:“哥,这次任务实在太重了,我觉得我顶不住,我下周再给你你看行吗?”
而杂总,当时还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抬头看看我说:“你先把已经做完的发给我看看。”
我就把做完的文件先发了过去。
他慢条斯理地看完,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归归,照这个进度,deadline之前你明明是可以做完的。”
我心想可我这些就是加班加点做出来的啊!再继续加班我活儿是能干完,可我命也要没了啊!
我说:“是的前阵子加班比较密集,但是感觉身体渐渐有点吃不消了,我觉得再按之前的速度做下去不太现实。”
他就点点头:“好吧。我只能说你尽量、尽快给到我。你这边属于前端,你的东西不做完,后面的设计、社群都动不了,如果你的时间延长,就意味着他们的时间被压缩,到时候他们也难做,我也难做。”
话到这里,我就知道我的申请失败了,以我的性格绝对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设计和社群运营一起加班。
我说:“好吧哥,我尽量快。”
他点点头,在我离开前最后说了一句:“还有,陈哥说的话,你要有选择地听。他的经验可能适合他自己,但未必就适合你。他所选择的路,也不是谁都选得了的。”
我叹了口气,雾都打到了面前的玻璃门上:“好的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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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天我就加班到了11点多,注意到时,距离最后一班地铁只剩不到20分钟时间。
像往常一样扫共享单车肯定是来不及了,看看大办公室里剩下的零星几人我也都不熟,情急之下我直接去了杂总的办公室:“杂哥方便捎我去地铁站吗?”
他抬头看看我,摸过电动车的钥匙:“正好,我也打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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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临近午夜的公司地库,虽然是我和杂总孤男寡女二人,但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暧昧或者危险。
我只觉得他走得实在是太他娘的慢了。
我就好像那个急急忙忙跑在前面,然后回头看着主人跺脚的那个狗:“哥你能不能快点,我真快赶不上了。”
他说:“没事,你赶不上的话我也赶不上。”
我说:“实在不行你把钥匙给我,我跑过去把车骑过来接你。”
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交出了钥匙。
我一溜烟狂奔过去启动了他的电驴,又一把油门漂移回来:“上来吧哥,我载你,速度速度。”
他说:“你往后挪,我裤子太紧了,这样我上不去。”
“哦哦,晓得了。”我麻利地把车头交给他,然后挪到坐垫的后半部分去。
然后他整个人坐到我前面来,我分明地感觉到坐垫被他的体重压得陷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