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妖不在面前,窝里呆终于敢讲实话。
他委委屈屈,小小声声:“我不是挑三拣四,只是……”
“那个妖精好凶,我跟她在一处,说不定一天三顿都要挨打。”
窝里呆自觉是个好养的狐狸,只要有个窝住,有口饭吃,不打他不骂他就成。
可看那牡丹妖娇娘的样子,哪里像是不打狐狸的?
若不幸落到娇娘手里,定然早一顿,午一顿,晚一顿地打他。
像他这样身娇体弱的狐狸,怎么禁得住毒打?捱不了两天,就要被她打死。
为了活命,窝里呆才一直不肯答应。
哪怕娇娘威胁要把他皮剥了,他也想:长痛不如短痛,被一刀宰了,总比活活打死来得强。
众人听了,尽都沉默无言。
这狐狸的担忧,似乎也不无道理啊。
思索片刻,一天道人说:“你若担心这个,我倒有个法子——叫她立个誓,若她打你,就要被雷劈,届时你也不用惧怕,但凡她动你一根指头,老天爷就先收了她。如此,你意下如何啊?”
窝里呆的态度略微松动。
他一只狐狸讨生活实在太难,很想有个好心姐姐帮衬帮衬。
“若她不打我,还给我吃,给我穿,”他紧张地甩了甩尾巴,爪子在地上抠了半天,终于狠下决心,“我……我也许情愿罢。”
小鹤:这只全身胆子加起来只有针尖大的狐狸居然肯松口,看来生活确实有些艰难。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她看一看灰蒙蒙的天,说:“今日已晚,你安心在我家歇一夜,有什么打算明日再说。”
能有一日安生也是好的,窝里呆感激不尽。
他是个老实狐狸,极守规矩,在人家屋里从不乱走乱看乱摸,叫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如不叫他,他就端端正正蹲在一处,动也不动。
纵然肚饿,纵然被屋檐下的腊味馋得直流口水,他也没偷上一口。
小鹤见他乖巧可怜,特意叫翠娘给他煮了一节腊肠。
饭桌上添了一口狐狸,翠娘做的饭菜也比往日丰盛:素的有烂熟的山药,凉拌的木耳,醋腌的山萝卜,清炒的黄花菜,荤的有腊肠,腊鸡,酱肉,酱鸭,红烧排骨,清蒸鲤鱼,并有一味芋头丸子作点心。
除此之外,一天道人又从他那个背时的好友那里顺了两道好菜回来,一个是水晶肘子,一个是脆皮乳鸽。
小鹤/羊生:“……”
恐怕是前世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辈子才摊上一天道人这个朋友。
说是去跟好友吃饭,其实是去打劫了罢?
师徒几个捡了照常坐的位子,各各入座用饭,窝里呆化作人形,坐了剩下一方空位。
觉得光吃饭有些沉闷无趣,一天道人在袖子里一通乱摸,摸出几个纸人,又往地上一吹,纸人就变作了大活人。
只见那些纸人都生得花容月貌,仪态万千,一个吹的,呜呜咽咽,一个唱的,珠圆玉润,一个舞的,衣袂飘飘。
还有一个,素手提壶,替一天道人倒酒。
两个徒弟并一只狐狸都看得呆住。
待回神,羊生禁不住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竟能剪出这样的纸人?”
一天道人说:“不是我剪的纸人,是我同别人打赌赢来的。”
小鹤抓住重点:“师父,你去赌博了?”
她忧心忡忡:“你爱喝酒,爱占便宜也就罢了,怎么还染上这个毛病,万一成了烂赌鬼,把本不富裕的家底输光,我们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
仿佛看到受穷挨饿的场面,她长吁短叹,一脸愁容。
一天道人直翻白眼:“我当年同人打赌,赢下千千金玉,万万明珠时,你们还未出生哩,做什么大惊小怪的样子,见识忒短浅。”
听师父自夸,羊生半信不信:“你有这个能耐?那你从前跟我打赌时,怎么时常把大鸡腿子赌输给我?”
小鹤很感兴趣地问道:“师父和谁赌赢了金玉明珠,说给徒儿们听听。”
莫说两个徒弟,就连那个埋头苦吃的狐狸,也把脸扭过来,要听一听高人事迹。
一天道人自夸的话已吹出,人家要他细说,他又不肯说,只道:“多少年前的事,说来有什么意思。”
羊生胡乱揣测:“遮遮掩掩,定是在吹牛。”
一天道人也不争辩:“你说是吹牛,那便是了。”
他淡淡一笑,把纸人侍女倒的酒一口饮尽。
看他脸色不大对头,小鹤把话岔开,说:“师父你喝的什么酒,怎么不给我们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