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当初带大徒弟四方浪荡时,今日打到野鸡,就烤只野鸡吃,明日没得米粮,就只好净饿。
虽说修道之人可以辟谷,饿也饿不死,怎奈何免不了馋嘴。
是嘴巴空空来得好,还是有吃有喝来得好,不用问便也知。
把饭吃了,一天道人提起葫芦,对两个徒弟说:“我下山去打酒喝,你们在家不要生事。”
“慢着,”羊生起身阻拦,“师父,你不是来做山神的?”
一天道人坦然道:“我是啊。”
“那你怎么万事不做,除了吃饭,就想着喝酒?”羊生目露谴责。
一天道人却理直气壮:“乖徒儿,这就是你不明白了,凤仙她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特地为我讨了这个闲差,好让我来享清福,我若要上进,何苦来当什么山神,早上天做天官去了也。”
羊生心里觉得他在吹牛,暗自把他鄙夷。
又问:“那娘娘不是叫你借助地气调理身体,你身有旧伤,不想着把伤养好,反而下山去浪,岂不枉费了凤仙娘娘一片苦心?”
一天道人自有一番歪理:“酒是百药之首,喝了它神清气爽,逍遥成仙,比什么地气强上千倍百倍。”
羊生哪里会被他糊弄:“胡说!你把我当傻子哩。”
一天道人故作惊讶:“你怎么晓得?”
羊生被他这幅嘴脸气得跳脚:“糟老头,你早晚把自己作弄死,你死了,我不给你烧纸!”
那里咒天咒地地痛骂,这里一天道人已把咒骂拋诸脑后,使个缩地成寸的法门,倏然走到了山脚。
他提着葫芦,荒腔走板地唱着山野小调:“对酒问人生几何……炼成腹内丹,泼煞心头火,葫芦提醉中闲过……一任旁人笑我……”
羊生骂了一气,一天道人早已踪影全无。
他兀自气了半晌,低头教导小鹤:“你瞧见没,不要学咱师父模样,他不是个好东西。”
小鹤只想冷笑:他娘的,师门上下,除了我自个儿,可有一个好东西?
第17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一天道人在时,羊生多少还有个规矩,待师父不在,他便是家中老大,想干什么干什么,哪怕闹翻天也无人管束。
小鹤蓦然打了个冷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奇怪,为何脊背直发凉?她躺在摇车里,心中很是纳闷。
摇车吱呀吱呀地晃,不快不慢,不缓不急,让睡在里头的小娃娃觉得十分舒适。
这却是要归功于羊生,他手里捧着经书,心不在焉地念着经文,什么“心神合一,气宜相随”,什么“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什么“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脚下却还记得蹬小鹤的摇车,好让她睡得舒坦。
如此不专心,可想而知是没有念进去的,叽叽咕咕念了半天,羊生一个字也没记住。
倒是小鹤听得十分认真,字字都记在心里,仔细琢磨是个什么意思——这可是成仙的法门,得道的诀窍,既然送到耳边,如何能不用心?
小鹤很有志气。
她心想:师父那样的竟也是个山神,多的不说,我日后也做个仙女儿,端一端天庭的铁饭碗。
人家说金碗银碗,不如公家的铁碗,小鹤自认是个俗物,所以心心念念的也是俗事。
等她成了仙,届时授天禄,踩祥云,呼风唤雨,逍遥长生,岂不美哉?
心里想得虽美,现实却不尽人意。
那些字,小鹤个个都认得。
合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就全然不知。
可恨,搞那么玄乎做什么,连她这样的文化人都听不懂。
小鹤鼓着脸,气呼呼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羊生本就漫不经心,小鹤那里有点动静,就立时被引过去,连经也不念了。
“小鹤,”他抛下书,很感兴趣地去戳小鹤鼓鼓囊囊的脸,“你也不想听经罢。”
或许以为小鹤同他是一路人,他欢欢喜喜地说出心里话:“那些经书好没意思,念得我口干舌燥的,偏偏师父非要我念,还说我若偷懒不念,就要把我吊起来打。”
趁一天道人不在,羊生光明正大抱怨道:“师父他自己就不成器,却一门心思鞭策我,真不是个东西,我咒他走路跌跤,喝水塞牙,一年四季,日日发瘟!”
小鹤:……你可真孝顺啊,老头儿养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报。
唠唠叨叨抱怨半天,尽情发泄了一通心中怨气,羊生自然而然起了歪心:“今天他下山喝酒,我也偷个懒,松快松快。”
他不但不怕被师父发现挨打,还自我反省:“早该如此了,我就是老实了些,居然听他的话念了许久的经,白白耽误了与小鹤玩耍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