侣神是个说一不二的老头,说一点就是一点。江黎起初还保留着一些关于殷折的记忆,很少,连名字都忘记了,只剩手腕上缠了好几圈质地柔软的帛绳。
它的末端系着一块玉石,背面刻了一个单字“折”。
江黎盯着那块玉石看了很久,琢磨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帧片段。
短暂的回忆中,他将玉石戴到了另一个人的脖颈上。那个人的脖子很白,发丝乌黑,清瘦的颈线拉长收束至衣领里,眸光有点散。
他自己开口的声音模糊不清,语气却是温和的,“收下它,可以保佑平安。”
但当时的江黎想不通,既然可以保佑平安,而且他都送人了,为什么现在还会出现在自己的手上。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后来没过多久,江黎发现那块玉石的表面变得越来越光滑。它像暖日里必然会融化的积雪,自己无法阻止它逝去,只眼看上面雕刻的文字一天天淡去,心头涌上焦躁和慌乱。
等到最后一天,那块玉石,连同上面的“折”字,都一并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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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学生教官去参与军训是一场意外。
刚进入大学的江黎沉默寡言,眉眼冷淡,人看着又冷又沉。他正常上课,学习,和普通学生没有区别,只是成绩一步步拔尖。
因为外表出众,有很多人向他表示好感,男生女生都有,然后无一不被拒绝。
江黎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麻木地按照轨迹往前走,他的性格在长时间岁月的打磨下终于软化了一点,虽然还是很独,但起码不那么冷言冷语了,也渐渐有了朋友。
殷折跑去找他的那个晚上,江黎和以往并无不同。
头一天晚上的睡眠质量不高,他有点累,目光在男生过分好看的脸上停留两秒,江黎撇开眼,拒绝了对方想要加他联系方式的请求。
那时候的江黎甚至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今天已经碰到好几拨这样的人了,但面前这位好像是说话最不含蓄的。
于是他重新看向殷折,目光扫在他眼尾。对方的眼睛很漂亮,在黑夜里很亮,末端有一个勾起的弧度,江黎能从里面读到一些莫名的东西,却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
他折身离开。
下一秒,衣角就被人拽住。江黎回过头,那个男生竟然还没放弃,甚至眸光真挚诌出怕黑的借口,请求自己不要扔下他。
……
出乎意料的是,江黎被他说动了。
像是碰到了什么触发键,他胸口突然沉沉的一疼,然后眉心微皱,差点脱口而出一个问句——为什么。
为什么会怕黑呢?
就好像他很笃定,眼前这个人本不应该怕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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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清的蓝色光点把江黎的思绪拉回来。
他知道切断缔结关系的过程并不好过,所以又往前走一步,近到殷折一拉开大门就能看见他,触碰到他。
时间过去多久了,江黎想。
他再次抬眼,却看见原本黑乎乎的石门变得透明。里面的景象一点点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江黎匆忙巡视一圈,没看见殷折,反倒跟侣神撞上视线。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江黎动作绷紧一瞬,眼皮跳了下。
殷折呢?
这时,被侣神挡住身体的殷折没忍住,开始闷声呛咳。切断缘线后,他的手腕先是爆发出一阵剧痛,随后那疼痛蔓延到全身,他不由弓起背,猛烈颤抖着,唇角不断呛出血沫。
江黎顾不得思考别的,迅速上前揽住他快要倒下的身体,“别低头,深呼吸。”
做医师时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让他找准位置一遍遍给殷折顺气,不停在他耳边道:“别睡,殷折,抬头看看我……结束了,我带你回家……”
殷折的嘴唇被鲜血染上鲜艳的红,脸色却煞白。他下意识伸手抓住江黎的衣服,在他怀里重重喘了几口气,“你,你怎么……”
他想问江黎怎么进来了,想质问他,想算账,可是被他这样抱着就说不出口了,只能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
江黎眉头紧锁,他摊开掌心,上方汇聚出一小团淡橙色的魔力,然后被他反手一推,全部注进殷折体内。
“你!”一旁的侣神被他的激进吓了一跳,“我给你留的那点法力不是让你这么挥霍的……他没事,休息半个月就能好!你这样万一自己被反噬了怎么办?!”
殷折秀气的眉一下子也跟着皱起来,那一瞬间他更生气了,咬牙推开江黎,从他怀里坐起来,“谁许你这样做了?我……”他急忙把手按在江黎的胸口想要将魔力注回去,“不需要,还给你……”
抬眸却撞进江黎泛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