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动作,也不再说话,看戏一般看着那倭人与他劫持的两个百姓,那副样子,完全就是在说:“随你杀了便是。”
倭人也没想到这招竟然一点不奏效。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人位居何职,但从他的衣着配饰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当官的,而且职位不低。对付官员,百姓便是他们的软肋,尤其是这种年纪小的官员,正是最甘愿付出自己来服务的百姓的时候。
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百姓安危,即便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贪图之臣,这种场面随便让他杀了百姓,对他今后的仕途也是十分不利的。
怎么样也不该,是这副巴不得他赶紧将人杀了的表现。
慕饮秋拔出了剑,走到那倭人近前,将其余百姓全都聚拢于他身后:“你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想要的话,自己来取便是。”
两道破空声响起,那倭人手腕处的机关喷射出密密麻麻十几道飞针,不仅朝着慕饮秋,还有他身后的三个渔民,以及一直站在最后紧张注视一切的唐朝朝。
飞针一半被慕饮秋挡了回去,剩下一半,一些打伤了几个百姓,一些插在了那具从上岸来就已经死掉的倭人尸体上。
唐朝朝背靠着死尸,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息。
她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旁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就是能给慕饮秋帮的最大的忙。至于其他几个百姓,被射中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只是不知那飞针有没有毒。
只听到一声剑插入肉的响声,海滩上除了风和浪的声音,又一次寂静了下来。没过太久,她身边的几个渔民全都目色恐惧地瘫坐下来,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不可置信的恐惧。
唐朝朝从尸体后爬了出来,眼前景象,令她这个已经见过许多次遍地尸骸的人也升起巨大的恐惧。
这恐惧不是因为死法难看血腥,而是因为慕饮秋。
他一剑贯穿了三个人的身体,不对,是只贯穿了被倭人拉来挡刀的两个百姓的身体。而贯穿倭人的那柄剑,是从后方插入的,阿喜被那身材高大的倭人挡住了,唐朝朝一眼没有看到。
只听他还在不停地大口呼吸着,追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跑回起点来了。
唐朝朝坐在沙滩上,身后的海浪一波一波冲上岸将她的手掌淹没,浸透了袖口的衣料,风停下来,浪也变得平和,就是有些凉了。
阿喜将两个倭人绑了起来,安置好了剩下受伤的百姓,帮他们寻找医士取出体内滞留的飞针,散了些钱财安抚。
但是效果并不好。
他们都看到慕饮秋那毫不停顿的一剑,硬生生将两个活人串在了一起,他们到死都没发出一声痛呼。杀人的是慕饮秋,害人的是那个用人肉挡刀的倭人。
原本这罪过也该是担在那倭人头上,但慕饮秋的冷漠,也让当时在场的渔民们难以不把他放在凶手之列中。
唐朝朝当时连伤都没有,坐在那一双眼睛就看着,看得清楚。
从头到尾,她看不见慕饮秋的一丝情绪波动,她虽然心中为他辩驳,以为他是为了大局,为了大程,为了护住其余还没有但很可能惨遭倭人毒手的百姓。
死人而已,她见多了,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这么想,但她的身体很是诚实,这两日她一直躲着慕饮秋。每日睡到慕饮秋出去训练死士后才从房里出来。赶在慕饮秋回来之前便睡下,能不见便不见,实在避免不了便少见。
本以为自己这样,慕饮秋多少会感到不对劲来问她。如今看来反倒有些多虑了。
这天她坐在宅子外的秋千上,如常人一般对着海景发呆。
大海是看不腻的,她在这宅子住下也快三月,几乎日日都能见到海,虽不似初来时那般稀奇,但也从未厌倦过这般风景。
海水连接着大地和天涯,大到什么烦恼都能装下。
阿喜从关押着倭人的房间出来,语气怪怪的:“夫人怎么还在这里看啊?”
“消磨时间。”唐朝朝回头,明朗地笑着。
阿喜知道唐朝朝是因为什么不愿意与将军再见面,他这两日就一直觉得它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似乎变回了他们刚成亲的那段时间,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晚起早眠,几乎日日碰不到面。
若是时间放回那时候,他还觉得一切都是正常的。
但是前些日子,他们明明表现得还算个夫妻样子,甚至还能手拉手在海边散步,如今却好似前功尽弃了一样。
他便悄悄去问了慕饮秋。
“那日在场的百姓都被人杀了。”阿喜说道。
唐朝朝踩在阴影下清凉的沙地上,用脚将沙地搓出个小坑,低着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的那些我早就与自己说过了。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