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靠近桐城,何涧便愈是心急,纵马的速度便愈快,几个尚未出师的弟子哪里跟得上,早便被远远甩在身后了。
顾廿摸了摸额头,脑袋眩晕,这话他实在听不懂。
季寻观他神色不佳,忙伸手抵住他的背,对何涧道:“这一段路只一条官道,索性阿宣他们也不会走错,那我们便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在桐城停留一晚,和他们汇合了,明日一早再走?”
何涧也注意到了顾廿的疲惫,便点点头,一行人往桐城的客栈去了。
顾廿等人自去歇息,季寻则与何涧一五一十地回报了顾廿中毒一事的来龙去脉,包括他听到顾元和尹稷的对话,包括他将计就计给顾廿解药却险些害了顾廿之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何涧。
何涧听完,久久不能言语,一事不知道先说谁。
良久,他才叹道:“我知你是以听雨楼为先,可你太自负了,你以为事情会按照你设想的走,就算是又如何?无论如何都不该拿同门弟子的安全做局。”
季寻在何涧面前跪下,垂头:“季寻知错,甘愿受罚。”
何涧疲惫地摆了摆手:“下次莫要这般了,你也瘦了不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季寻还要坚持,却见何涧陷入了回忆,便不敢说话,怕打扰到他,何涧喃喃:“是我没把顾元教好。”
何涧对季寻道:“顾元的出生是个意外,是他母亲被人玷污后怀上的,出生时又遇天狗食日,他母亲认为此为大不详,当时便想将尚在襁褓中的顾元掐死。”
这是季寻第一次听到顾元的往事,他只知顾元从小在听雨楼长大,却不知原来他是不被母亲欢迎的存在。
“我给拦下了,给孩子取名叫顾元,将他抱回听雨楼,亲自教养。小时候的他的确乖巧可人,善良懂事,与我无话不谈,派中长辈也喜欢他。”许是忆起那段静好岁月,何涧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季寻也想起,十岁那年被顾元所救时,那的确是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少年,像个小太阳一样,让他念念不忘了好多年。
不想却是物是人非。
何涧亦是想到了现在,混浊的眼睛流下了泪水:“后来,廿儿年幼丧母,被托付给我,我不免多疼几分,不想忽略了顾元的感受,竟让他心生怨怼,导致了如今这境地。”
季寻喉咙一紧,干巴巴安慰道:“掌门,这不怪您的,谁也管不了别人心里的想法。”
何涧没有听到,他喃喃自语:“现在也是……如果我没有收婳儿为徒,亲自带队,会不会就不会如此。”
他的声音很小,加之客栈外传来马蹄声,季寻并未听清,何涧抹了把脸:“宣儿他们来了,你去接一下吧,我便不下去了。”
季寻起身,应道:“是。”
姜宣等人见到季寻,其余弟子便退下来,唯有姜宣留下,要求要去见顾廿,季寻拒绝:“阿廿歇下了。”
姜宣直视他的眼睛,寸步不让:“我知道,我只是去看看他。”
许是因为愧疚,季寻竟被姜宣眼中的审视逼得移开了目光:“你一路车马劳顿,这会儿需要歇息,阿廿就在房间,不会突然消失,明天再见也不迟。”
“不会突然消失……”姜宣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忽然讽刺道,“当初知道是您带队我还挺开心的,我以为您比掌门他们细心,定能照顾好阿廿的,结果……呵。”
季寻沉默了,这是这些天来一直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而姜宣一把把它扯了出来,血淋淋的,季寻微微阖目:“你让人监视阿廿了?”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季寻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即便姜宣沉默,他也继续说下去了:“早先我便想问了,长宁院里似乎常有人在东院出入,只是你未露异样,我便也没有多问,如今想来,你似乎秘密不少……”
姜宣不惊讶季寻会发现,再是不善武,他也是长老,功力深浅非他们这些弟子能比,他爽快地承认了:“是,师父待如何?”
季寻不甚在意弟子有没有秘密,他只在意弟子会不会对听雨楼不利,他道:“你怎么样?我又管不了你,但若你做出损害听雨楼利益的事,我决不会姑息。”
“哦?”姜宣若有所思,“怎么样都可以吗?”
季寻心中警铃大作:“你要走随你,别想着把阿廿带走!”
姜宣面色阴郁,讥笑道:“阿廿走不走,是您说了算的?难不成你以为阿廿现在还会听你的?让我算算,你们多久没说过话了?得有小半个月了吧?”
季寻心口起伏,显然是被气狠了,却无法反驳,最终拂袖而去。
他走了,姜宣可没闲着,顺着自己的房间往外找,敲开了林清的门,向她询问了顾廿的房间在哪,姜宣便径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