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乌掩口作笑,目中却是阴森森地凝视:“趁现在下手为时不晚,正赶他身体不适,说不定有几分胜算,往后你当影斋首领,我报脸上一刀之仇。”
方劲不由回头一望,半遮的门内靳仪图小憩正酣,目光收拢落到他收在怀中的双手上,停顿片刻后。
呵斥道:“少做你的春秋大梦。首领只要两臂尚在,提得起剑,他就是中了再重的毒,气只剩半口,也不会被你我得逞。”
“切。”秋乌耸了耸肩:“对啊。他不是人,是那倒胃口的杀神。”
秋乌扑腾一声翻上屋檐,果真如什么白日黑鸦眨眼的功夫消失无影无踪,后还不忘故意蹬方劲一脸灰。
方劲呛得连连咳嗽,问候两句爹妈祖宗才算罢了,回头又觉院子里吵,轻脚几步靠过去把门关紧,以免万一又来哪个没脑子搅局的弄出动静,把那杀神吵醒。
往好了说掉几颗人脑袋,往坏了去啊,自己又要捂着脖子费尽心思看他眼色。
况且眼下大昭正处难时,他靳仪图在大殿上受着皇上敏感古怪的性子,多少都该积压了不爽在心里。
就算表面看上去总是副冷面无情,方劲可是太懂他了,这人实际上才不真是什么行尸走肉一把杀人刀,只不过不善表达,干脆全埋在心里头,烦得厉害就弄死几个倒霉替死鬼。
他当下身体不适,烦事又多,多半早积压得到了尽头,外加项家公子的死对他而言打击绝对不小,要不怎会做带人去捡他尸骨这等荒谬事?
方劲不由担心再向门缝中再窥几眼,谨慎关上门,不敢让折页发出半点声响。
不过有些古怪的是他分明不爽到这地步,怎从贵妃事发后再未出剑,也不曾取过人性命,好像是要积攒着等某一瞬间如火山爆开,光是这般想想都能让人背后大寒。
但他没忍住,又往隔着门缝往靳仪图鼓起的怀中瞄了一眼。
然后霎地惊出满身冷汗。
想来近日首领总是习惯藏手进胸口怀中,起先以为他是中了什么邪,非要忍不住去抚那一段打磨泡油,开孔制笛的白骨,忽然玩儿起什么重口味的把件——
但刚刚他不是碎了茶杯。
大昭大内至高剑客手稳如崖侧劲松,如何连只茶杯都能抖掉?
该不会……
若真如自己想的那般,使剑之人握不住剑,那同死了又有何区别。
他猛地捂嘴逼自己别倒抽出声,却听屋内忽传来一声:“方劲。”
方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正色回来应道:“属下在。”
“没走?”里边停顿片刻,声调明显沉了许多。
方劲不敢暴露自己在外头窥着他揣测的心思,想来还是把责推给他人更快,当即应道:
“秋乌来过了。”他说:“我与他在外边叙几句旧,这会儿正准备走。”
靳仪图叹一声气,从椅子上坐起来揉着太阳穴:“睡不安稳。”
方劲那颗心都快跳出嗓子外来,他说他睡不安稳,那秋乌刚刚一席话岂不要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慌地回忆一会儿,发觉自己好像没说什么坏话,方才放了半颗心下来:“进来烦心事多,容易引人难免。要不属下去叫人弄些安神的药——”
“吃了。”靳仪图勒紧眼眶看向桌上余下的药丸:“问你,跟了我多少年。”
方劲心里轰地一声乱了套,等回过神来时腿脚已软,扑通跪到地上止不住地发抖:“十,十……首领!属下绝无二心,是他秋乌心怀鬼胎,属下已经教训过了!”
“十多年了啊……”靳仪图微垂眼帘,从容问:“这首领之位,你想不想做。”
“首领!”方劲脖颈直冒凉风。
“不过不是现在,劳你在忍忍”靳仪图道:“归京以后,你若想要我便给你。”
靳仪图从不说大话,一向直来直往,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也不讲。方劲虽然明白,但这突如其来的让位一说直让他浑身冷汗浇透,听进耳朵里完全就是:
“你不要贪图我的位置,小心我随随便便将你撕成碎片。假若真的是想要,烦劳不要想些歪门邪道趁我睡觉在背后动手脚,从我手中直夺就是。”
……他娘的,夺个屁?
“首领!属下愿意为您卖命,对您的位置并无贪念啊!!!”
“你自己思考,我话不说二遍。”
“首……”
“对了,城破的飞鹰还没到吗。”
“没?”方劲有些疑惑:“刚不是三个时辰前才传备战的信?”
“三个时辰,该破足够。”靳仪图不由敷衍抬眉:“画良之的确眼光独到,太子还真有些本事。能抵过南疆第一波卯足劲儿的攻势,后边倒还没那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