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弘见状虎目大震,手中剑比人先动,敌军将他们断在一半,援救不到,长剑飞快切了数人,画良之心觉势头不好,则慌去抓他衣袖:
“别冲动!”
桂弘迅速回身,“当”地拦下朝画良之露出破绽的背砍来的刀,抓住手腕将其往前捞进胸口,一脚踹得那敌兵口吐鲜血:“我知道,我知道……”
——“哥!!!”
楚凤离再是一声哭嚎,二人立刻齐齐转了视线过去。楚东离死不肯松手,他站不起来,便是落岸的活鱼,侥幸躲得过一刀,两刀……
桂弘脑袋里“嗡——”地一声,震响得聩耳,周遭顿成了模糊朦胧的嗡鸣,嘴唇动了两下:
“先……生。”
血顺着楚东离的袖底淌下,染得楚凤离半边身子通红。少年拼尽全力地尖叫,挣扎,好像耳畔再听不见别的了似的,要把他喉咙连同五脏六腑一并叫嚷得吐出去一样,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得声音到底有多大。
穿透得林鸟扬起漫天。
“别看我!”楚东离耗着一口怒气,忍痛咬牙,勉强挤出声道:“画良之,别让他看我!”
画良之瞬间明了其意,桂弘说到底还是疯症在身,他最怕的是什么啊。
怕的是至亲惨死面前的无能为力。
立刻转身匆匆把桂弘挡在身后,提枪解决身侧几个,却发现抓着他的手忽变冰冷,开始细微地发抖。
画良之心头一颤,无论怎么挡,桂弘也是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去的,他自己不主动从那边抽回眼,便挡不住。
楚东离咬死不肯放手,楚凤离撕心裂肺尖叫着喊他放手,求他哥扔了自己。
他看不见敌军一刀刀生生切在他哥的身上,只知道血如泉眼汩汩不停,越来越多地浇在身上。
“哥……放手啊!放手!”
“是我不好,是我不听话,我不该来,我错了,哥……哥!”
“说什么傻……”楚东离强牵了嘴角:“分明是哥对不起你,连累你进我的复仇大业,害你如此,到底是我这当哥的不够格,护不住你,还要害……害了你……”
楚凤离喊得嗓子哑了,怎么都挣不开手,无助哭道:“我是你弟弟,你的家仇不也该是我的!我心甘情愿……心甘情愿……”
“放手啊,哥,求你了,放手……!”
两人的血顺胳膊交融一处,滴滴答答浇着崖上的雪。
楚东离闻之失笑连连,摇了摇头,阖目叹道:“我今世亲眼见不得盛景,不如来世生于平和盛世,你我还做兄弟,不上什么揽星楼,不做什么天师算尽人心,就做一世糊涂人,不布机关棋局,不用人心为棋,平平凡凡——”
“答应我。”
楚凤离哭得说不出话,只跟捣蒜似的疯狂点头。
画良之不愿让他看,蹦着身子刻意挡在桂弘前头杀敌。怎奈他终究拗不过那身高力壮的,在桂弘终于寻着机会按住画良之肩膀的一刻。
正见楚东离往前爬了一步,拉着凤离一道坠了下去。
“不,不行……先生——!!”
周遭的声音更为乱了,像是被泥糊在一处,又像是水底穿不透阳光的黑,幽深带着咕哝水流,死寂中带着说不出的吵杂纷乱。
直到“嗒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水底静得可怕,随时就要窒息的莫大恐惧感铺天盖地——
“阿东!”
“桂棠东!”
“嗬————!”
画良之奋力拨开几个朝他们杀过来的敌,护卫队所剩无几的兵聚到一处,他见着桂弘脸色惨白,急忙道:“吸气,快吸——”
“哥……”
桂弘僵硬地转了下眼珠,藏在那双怒容瞪大的瞳孔下的,全是即将勃然喷发的恐惧。
画良之一下子意识到不好。
桂弘连脖子都没有扭动,只带着类似绝望的蚊声:“我好像 动不了了。”
说完扑通一声跌坐下去。
身子不由自主缩成一坨,牙关几近痉挛地打着颤——到底是抓了自己头发,不可控地泄力,撕扯,喉咙空空发得气音。
大昭太子跌坐下去的一瞬,这场仗也该打完了。
独龙布下的飞弩奔着桂弘破空袭来,桂弘却只能骇然睁眼,瞪着双血红的眼,看着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洞穿血肉的撕裂声响,箭头停在自己面前咫尺的距离,粘着血肉。
他木然地抬头,画良之撑在自己身前,一根飞弩生生穿肩胛而过,再被他不要命地拔出,血便和泄了阀似的喷涌。
血腥味冲得他发疯,理智唤不动四肢,被禁锢在躯体下的思想如今是活的了,是想挣着,抗争的,与以往放任自流的不同,可就是动不了,动不了,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