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疼得直要了他的命,未散的毒窜在体内,使剑的手抖得厉害。
他啊。靳仪图心道:他下过改邪归正,放下屠刀的决心,也期冀过自己或许能救他出苦海,分明都已经以假死告别姑获身份过了。
好笑,好笑得要命,他怎会信了我这样的人。
到底是走投无路,还是根本不懂情字一说,莽莽撞撞的以为只要心动就可许终生,不离不弃。
……我不也一样。
可终究抵不过自己的命。
那一日天降大雪,狂风肆虐,像是他短短二十四年人生积攒的恨,咆哮着掀翻天地。
太仆寺卿与夫人受连同样是斩首的罪,二人失魂落魄自牢车中拖拽出来,脚软地被强架上刑场。
项夫人蓬头垢面,惊恐看向一旁被捆在木桩上衣衫血迹斑驳的项穆清,紧接着眼眶一缩——是他缓缓扭头,朝自己咧嘴露出个月眼欣然的笑。
一如以往犯了错,被自己大骂责罚时——现在想来,这孩子从不会哭闹反抗,向来这般笑着认错讨好,竟是让自己没了防备,以为他早如掌中物呼之即来,到底连他惹出这般大罪都一无所知。
“你……你这个畜牲……!”
梅光慈竭声大喊:“我夫妻二人辛苦将你养大,如今竟要害我们死于非命,良心呢,良心何在啊,你……你当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项穆清嘴角笑意未藏,只是微眯了眼,眉头轻蹙,略显些不耐烦地露了个歉容:“确实,不得好死。”
刑场下的观众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又一圈,凌迟酷刑毕竟是场十年难遇的大戏,更何况受刑之人还曾是这皇城风口浪尖的纨绔公子。
人群中闻此窸窸窣窣开始交谈,监刑官开始一条一条朗读太仆寺旗贪污受贿,勾结权贵,耗空国库的大罪,以及最后项穆清谋逆大罪,当牵其夫妇性命。
于是乎什么“子不教父之过”的声音此起彼伏。
项伦闻此忽想起什么,猛朝纪方苑咣咣磕头,嘶声喊道:“对……对!他不是我儿!那人不是我儿!我儿早死了,早死了!死了十六年了!他是假的!他就是讨命的恶鬼,他是妖魔啊!!!他不是项穆清,他是……他叫……叫……什么来着,他……”
梅光慈也一道磕着头,跟着道:“是啊!他不是我儿!他只是我夫妻二人捡的乞儿,他本是叫……叫……”
——“什么东西,为保命连儿子都不肯认了。”
——“真的假的啊……”
——“嘘,谁知道呢,听闻这项家夫妇为某权势把亲生儿子当脔宠进献给太监,禽兽不如吗,事到如今都是活该,活该!”
“母亲……”
项穆清于百人粥粥碎语中歪过头,凝眉作万般可怜,带着假作的哭腔艰难央道:“娘,你怎肯不认儿子啊,我可是您亲生儿子啊!那年玉碎,公子还魂于我身,我就是项穆清,您亲手作礼送出去的儿子,怎还不认了,儿子心寒呐,心痛啊。”
雪雾迷眼,冷得麻木。
一声锣响,人头落地,这世间霎那成了死寂。
风声滚滚,人声迷离,血气蒸得瞬间滚烫,也瞬间凝冰,反反复复。身体对痛觉早已麻木,并不难过,可再无人知道,他曾怎般拼命试图从重叠不清的视线中,一遍遍扫视观刑人群。
……
也好。
至少我在他心中留得一身干净。
“报——首领!”
靳仪图闭目撑在桌上休憩,倦色明显。听到有人来的声音,迅速将生颤的手藏到桌下。
曹亭廊的毒对自己再是效弱,又非神仙,定不是毫无影响的。拦不住自身修复时耗费心力,近些日子整日倦怠无神,无力,手颤也不知好不好得了。
“怎么了。”他慵声问。
“首领,结束了。”
靳仪图眼皮一抖,缓然睁开,难掩雾气后的惊诧。
“这不才半天?”
凌迟一刑三千多刀,刮肉剔骨,少则两日,多则三日,中途休息还能拉人回天牢吃一顿饭,睡上一觉。为保受刑人在充分折磨前不死,受刑前还要饮下专用凝血的药,怎会叫他死得那么轻松。
方劲犹豫片刻,道:“是……项公子即便饮了药,可伤口见血便如泉涌不止,施刑人都是惊惶失措,血止不住,再加上项公子本就带病,不出半日,就……”
是血证。
靳仪图猛然大悟,郎中说得没错。
他病了好久了。
好久。
“尸体呢。”
“整理完,估计要被拉去烧了吧。”
靳仪图撑起身子,打了个晃,全被方劲敏锐看进眼里。
“带路,去取个东西。”
第95章 敌袭
长陵城外,桂弘饮过热茶,人略微精神几分后也上了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