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真当个插墙的旗,鼓舞什么没用的士气。”
桂弘转身道:“我想知道李肄的打算,也想知他要如何守城。假若把我用作其中,能有多拖延几日的效果,那我定是首当其冲的。”
“……”画良之沉默片刻,想他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如眼下真是最后一战,按最差了想,就算难敌身死,也绝不能像个窝囊废似的留人笑柄。
“嘁。也就你这个死皮赖脸的滚刀肉能办出这种事。”
桂弘长发被风撩起,细细碎碎扑在脸上。他从手袖里抽出手来,拨开挡眼的发,四下再无他人,也伸手轻轻摘下画良之脸上的面具。
见着张愠气不减的脸——他这张风姿绝代的脸啊,狐目飞梢蛊人,真就半点不成威胁,怎越是生气,神色反越是惹人心痒,恨不得让他气得更重,气得两颊泛了薄红,洇到白嫩的脖颈上,眼中雾气蒙蒙,定别有一番韵味。
他抹了把嘴,上下搓了搓自己发热的两臂,道:
“哥,这风好凉啊。”
次日一早,风平云淡,画良之起了个早,寻思着今日的行程,柴东西从外边叩门进来。
他绕道画良之背后,去帮人系好胸甲,又把披风捧过来,道“大人,今天也都集合好了,都在门外。”
“行。”画良之低着头整理衣带,道:“等我做什么,你们先去校场就是了,不用请示。”
“呃……”柴东西吞吐哑口。
画良之心觉奇怪,这才抬头往面前铜镜看去。
柴东西那小孩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小半年不见,脸上婴儿肥没退,身高已经串到自己头顶上,约么着以前拿不动的大刀长枪也该提得起来了。
不过视线稍微一偏,愕地从铜镜倒影里看着他左眼上一大片发紫的淤青。
“你这……?”画良之连忙回身,打量一番,问:“怎么弄的?”
柴东西目光躲闪,捂着眼憨笑两声,不好意思道:“昨儿摔、摔的。”
“掰什么谎!”画良之怒道:“当我看不出来?怎的护卫队里如今还有人欺负你呢?”
柴东西心里打了颤,说是大人这是关心,又有些太凶,听到这儿绷不住,怎说身子里到底还是个孩子心,嗫嚅着哼:“不是,不是,没人欺负我,是……”
“是什么。”画良之让他哼唧得额梢疼:“男子汉出门在外,有话就说,还当兵,成天哭唧唧的是个什么样子。”
柴东西知道瞒不住,只能咬着嘴唇儿:“是……是昨儿下午,护卫队的兄弟们去校场探路,长陵的护城军说咱们是废物,进去只会占地方碍眼,让他们看了不舒服,不让进。”
画良之听得拳头捏紧:“所以呢。打你了?”
“不……不是……”
“那是什么!费劲死了!”
柴东西吓得小腿打颤,绞着手指头:“是……是我不服气,咱们也是日夜勤劳练了大半年的,那边百夫长说要比武,赢了才给进,我一时气不过,应了,然后……然后……”
小孩说着扑通跪到地上,捂脸哭道:“大人,是东西愚钝,没赢得了,给太子殿下丢脸了!”
画良之愣上片刻,猛扯了柴东西手里的披风,直冲冲推门出去。
桂弘这边才起没多久,驿馆派的侍女来伺候他洗面更衣。来的那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因为知道自己要伺候太子,紧张小心得很,自己也是精心沐浴打扮着的,双膝跪地,小心将手巾泡在盆里。
再把手巾拧干,五指轻盈捧住桂弘望着窗外的半张脸,想让他转过来,轻柔道了声:“殿下,看这儿。”
桂弘没动,眼睛盯着探墙的白梅枝。
侍女抿了抿唇,没敢再唤,只好主动撑起些膝盖,探身过去给他擦脸。
第90章 插旗
鼻梁延伸到下颌的曲线硬朗笔挺,望景的眼像是出鞘的刃,撑脸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延展,仿佛轻易捏得碎人骨,再加上身量宽大,浑身透着一股不可近身的锐气,像是头短暂休憩的虎。
她的呼吸开始紧促——此前素闻这位太子殿下疯癫跋扈,于是推门进来前都是紧张得含泪,却不想而今见了真人,才想得明白,原来流言害人。
虽说只是这样坐着,也还是威严得让人大气不敢出。
“我在看这窗外景。”桂弘忽道:“却不想成了他人眼中景。”
侍女霍地一抖,意识到自己看得入神,忘了手中动作,呆愣愣把手巾怼在太子脸上,惶然低了头,颤声道:“奴婢……奴婢该死……”
桂弘眯眼嗅了嗅风,再移开目光,落到侍女头顶,问:“这清香是什么,白梅当没这般鲜郁,漂亮,倒也不艳俗,还有些苦涩,沁人心脾,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