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野山雪厚,不至于摔坏了人,但足摔得那脾气坏的人炸毛。画良之惊叫一声,粘了满身的雪,破口骂道:“你趁人不备,卑鄙无耻!”
“配您鬼魅无踪,正好正好。”
“好事轮不到,坏事全他娘的跟你缠到一处!”
“这不就叫臭味相投?”
“……油嘴滑舌,也是自以为是的那个教出来的吧。”
桂弘跟着咯咯笑了几声:“不然呢,除了楚天师,我没得选啊。”
正赶此间风息,云开见了冬日。
二人躺在地上,有漫天交错枯枝割裂日光,不甚刺眼,倒还衬着暖意。
那条身子长的臂展也开,胳膊上下跟把雪地抡出好大一片坑,忽然扭头朝旁边怔然观日的人问:
“良之哥,想什么呢。”
“想我,许是有些幸运的。”
桂弘额角一抽。幸运一词,何曾与他二人有过干系。
即便是冬日暖阳,望久了依旧刺眼。画良之抬手遮到眼上,拦不住几颗滚下的晶莹。
刺眼的吧,雪化的吧,总不至于是眼角流出来的。
他道:“曾以为人死当作飞烟,留不住,留不下。却不想而今我在这世间,还能有了个祭拜的坟,留了念下来,不易啊,不易。”
后干笑几声,再道:“看着了吗,阿东,这就是银子的好处,有钱人才办得到的事情。穷人呐,一亩荒地,一张灵牌都守不住。”
桂弘沉默几许,转头一并望向天去。
“未必吧。”他轻念了声:“我也有钱的。有好多好多,金银财宝,挥之不尽——”
可他连为他们收尸的资格都没有,甚连为亡魂平冤,都是四处无门,做不到。
怎得气氛突降至冰点,画良之展开指缝,斜瞄了那向来没心没肺的一眼,忽一个翻身,从怀里掏出个挺大的东西,举到他脸上。
阳光被那物件遮的一瞬,眼中青光一时未散,桂弘迷茫眨了眨眼,就见着鼻尖顶着只……斧头?!!!
——“哥,哥!画良之,有话好说,别,别别砍我!!!”
第59章 朝珠
“想来跟你闹着,险些忘了此行另一件正事。”
画良之提斧头在那吓青了脸的人面前摆弄几下,忍不住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呢,瞧把你吓得。”
桂弘:“……”
也不知道那么大把斧头,这之前他都藏进哪里去的,适才又跑又打,也没见他怀里的斧头误伤了自己。
二人间武艺隔阂,果真比鸿沟要深。
这让他有点泄了气,懊丧着从地上坐起来,拍打掉头上的雪:“那你扫个墓,带什么斧头。”
“砍树,伐些木柴。”画良之在衣服上蹭了刃,拿在手里掂掂,道:“有人说木榻蜷脚,睡得可怜巴巴,不得画大善人出手相助才是。”
桂弘偷着一乐,捂嘴把笑意遮了,却怕是不知道自己那点喜气都从眼窝里满溢了出来。
尊贵身子裹着大氅蹲在边上待了许久,画良之动作起来极是麻利干脆的,大抵是打小起这类打杂似的脏乱活儿没少干,如今重拾起来依旧算得上得心应手。
不过桂弘可很快就腻了,瞧着他本来一只手就不太利索,寻思砍断一颗小树足够用,对他而言并非难事,用不着搭把手,还反容易让他心生手脚不如从前的失落。
哪知画良之忙起来没完没了,一棵倒地,随手擦了汗,又要去砍另一棵,
弄得他隐约开始心疼了。
“良之哥,我怕是没长成十尺石雕,用不着这么多木材啊。”桂弘咬唇道。
“又不是你在使劲儿,管得宽。”画良之说。
“我这不是担忧您做多了徒劳无用功,伤身子吗,也不宜恢复。”桂弘小声咕哝。
画良之挑眉啧道:“小狗崽子,什么时候学会担心我了。”
“咱就此停了吧,天冷的,我想回家。”
“不够,这儿的树细,至少还得再伐一棵。”画良之望一地断木,扶腰喘了口气,说:
“得把那憋屈小榻拓宽些,我可不想每天搭个边儿,翻身都不敢,一早还要遭你踹下去。”
桂弘目光难以置信地一闪,眼睛跟嘴角一并逐渐张大。
所以这话中深意,若是木材足够,拓宽了榻,睡得下两人,他便不再闹着去睡偏房了,真要夜夜陪自己的意思不是?
好家伙,他气话讲再不愿与自己待在一窝的理由,不是嫌了自己,原是嫌床榻逼仄啊!
画良之缓完力气,揉着手腕正准备再抡起斧头,怎得耳边忽卷了阵疾风,没等防备,手里一轻——斧头遭人夺了。
这可让画良之吓得不轻。
就算是斧头,就算注意力恍惚,自己握在手里的武器,绝非常人轻易夺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