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穆清抬头看着曹亭廊,睁一双惊诧的眼,假装不懂问:“真是姑获?”
“现场留了图纹。”老太监从袖中掏出张拓本,呔地丢进手边烛台里,烧得青烟袅起,道:
“再说,除了他,谁能干出这档疯事来。”
项穆清把摸着头发的细长的手指握住,顺势带着移至脸边,再抚至嘴角。
“那可真是胆大包天。”笑说。
曹亭廊便用另一只闲着的手,寻到禁军鱼龙服腰间蹀躞。
“影斋抢就抢了,反正不也是朝廷的人。再说,大理寺不行,影斋也未必就查得到啊。”
项穆清眼神含笑,干净得像只小犬,引人怜惜。
“要怎说你还嫩着。”
曹亭廊唇角微扯,苍白枯指褪了他色艳华贵的鱼龙服下去,边道:
“大理寺只依法查案,影斋不择手段,哪儿玩得过那群狗崽子。到最后功劳人心全去了影斋,内侍省的面子往哪儿搁?国家这么多吃皇粮的部门,分内之事都做不成,全要个暗杀组织来做,胡闹。”
项穆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探近一步,问:“那要不,儿子想法去替您抓了姑获?送去大理寺就是。”
“你?省省吧,还嫌板子挨的不够疼呢。”曹亭廊似笑非笑,咳嗽一声,再命令道:
“转过去,干爹瞧瞧疤都淡了没有。”
项穆清听话转过去,把内服也褪到胯下。
华服挂不住玉肌,松了带子,整一个顺着羊脂似的滑落。
老宦官垂眼,顺他吹弹可破,却不乏紧致精健的背肌看去——那些曾经深可入骨的伤,确已是肉眼难测了。
“你也是,找机会辞了禁卫的职最好。若实在想做官,不愿被你爹压着,义父再给你安排个别的阶位高,且轻松的位置。最近这天下,怕是要不安宁。”
项穆清微歪了些头,颈上斜筋绷着了劲儿,着是个武健的美。
“怎不安宁,盛世美景,安居乐业。您是信不过儿子,还是信不过护国大将军。”
“只怕万一,真要打起仗来,武将都是用命护君,难免要伤。该懂得知难而退才是。”
曹亭廊摸着那些淡痕存过的位置,悠悠道。
“再说吧,义父,我挺喜欢现在这位置的。不白瞎一身武艺,还能交到兄弟。”
项穆清伸手将披发全拢到前头,说。
“你得学会适可而止。”曹亭廊目光不动,继而问道,语气不像催促,没什么命令的意思在里头,但又不似教诲谆谆,正如他阴晦泛浊的目,蒙着层不明不白的雾
“真不忙?”
“不忙的,义父。”
“嗯。”老宦官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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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的宅子似是荒了许久的闲宅,不知上任主人是谁,至于好端端的为什么荒了,没人知道。
许是偏僻,又或曾为凶宅。
但撞上两位生死不惧的,哪还会怕他个鬼是不鬼。
只不过这宅灰积得厉害,进去就有股强烈的霉味扑鼻而来。
出乎意料,这宅子好大。
画良之杵在门前愣了好久。
这可比自己之前那正三品大官住的还大。
不,哪有住得起这么大宅的庶民啊操!
桂弘却是个不为所动,甚至满脸嫌弃地踩着枯叶,掐着鼻子进去,嫌得不想动手,咣当踹开积灰的门。
劲儿大了些,劈头盖脸落下的灰呛得这具金贵身子直咳嗽,喘得像根大风天里的通天杉一样打颤,也把那锈了的门踹歪大半。
画良之看不惯他烂脾气的这娇生模样,在后头怄气地翻了个白眼。
果真他太高,又长又壮,在这“小宅子”里绕上几圈儿,像条顶梁柱成精了似的悚然。
门框低,进门的时候还得弯腰低头,要不撞脑袋。
“这地方,真能住人?”桂弘到底忍不住,拧眉叉腰,眉头拧成一坨,盯着屋里一方小床烦躁道。
画良之跟进去,嘲了声:“打扫出来多好的地方,庶民修上三辈子都混不到的宅子,还是跪谢皇恩吧。”
“不是说这个。”桂弘过去拿胳膊量了这单人小床的大小,委屈巴巴回头说:
“这玩意儿太短了,我腿长,睡不下。”
“……”
画良之吞了口水,不经意瞄了眼他那修长优越的下半身,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只好随手拍拍木椅上的灰,随处环视一圈。
“宅子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打理起来费事。咱现在身无分文,吃饭都是问题,这种宅子没个下人清扫除草,伺候不起。”
桂弘把宫里派人送来的粗布棉被抖在床上。他穿得少,早就冻透了,便也不管这小床能不能搁下小腿,先裹着蜷在上头,舒服缓了会儿,拿眼神眨了眨画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