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后漠然看着家弟垫脚观星的背影,孩子身量尚未完全张开,这局促模样多少有些可爱,引得向来面若冰霜的人都难免轻笑。
再手肘撑桌,开口催道:
“凤离,看够了就去睡,不早了。”
第51章 血夜
夜深天干,稍有不慎,可是易起火。
正如今夜风起,空气中逐渐蔓延出黏腻作呕的腥咸气。
昏暗下有黑影骤然闪过,所过一瞬,朱色门顶那隐暮色而不明,铿锵篆刻的“赵府”二字上,泼洒一道溅痕。
痕迹缓慢流下,未等滴落,已然干涸在上,不似水。
赵府,城西刑部比部员外,赵书益之府。
奉皇命为官二十余年,低调清正,适应大局而行,见风使舵,也不是刑部掌权人,虽墙头草似了些,好在没结交过什么大仇大怨。
赵府内外血气浓郁,暂无人察觉异象,不过是这深夜静寂,连鸡都眠的彻底。
唯一把利剑在朦胧月色折射下,血汁横流的刀刃熠熠生出惨白银辉。
黑影缓步踏进内屋,推门时“吱呀”的老旧声迷糊惊醒熟睡之人,却还未等人判断出当下情形,喉间便已只剩下囫囵支吾,鲜血如注,直喷洒溅射到房梁上,无声无息,一剑封喉。
蚊虫接连冻死的夜,静得除却风声掠树,再只有夜鹰撩翅。
黑衣人如鬼影穿梭府上各房,连下人住的冷房都不放过。
疾步如飞,快剑无情,等他扶斗笠转出堂前时,血腥味充盈整片府宅,一声惊叫都没传得出来。
黑衣人冷静将剑夹在手臂间,抽手抹擦干净,再随摩擦清响收回腰间剑鞘。
回腕一抛,一根匕首插着张画着姑获鬼鸟图的画纸,应声轻松镶进正堂外的门柱上去。
那面纱遮掩下的脸微微抬起,在月光与冷清烛火跃跃的阴影中,斗笠与面纱未遮全面之间。
赫然是双带着下三白的凶戾无情眼。
第二日,姑获仇屠赵府,上下三十二口人皆死于非命,一个活口都没留,手段残忍,丧尽天良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城。
大理寺急得是个焦头烂额,姑获一事,自被割喉的刑部司门令史开始,上到入宫行刺,下到平民百姓,如今干脆一夜清了满府的人,短短不过三四个月间,满打满算,已是杀了百余人了。
而他们到现在连根鸟羽毛都没摸到,办事不力的罪名早晚得扣在头上,革职就是时间问题。
但由姑获此次动手,大理寺的人总算摸着些许规矩。
他虽表面上看似滥杀无辜,但其实细数受害者,有大半都是刑部的人。
就连刑部侍郎陈太訾死了,也没得安生,仍要搞出这么大桩事儿来。
陈皇后每日在宫里哭天抢地,以泪洗面,抱着皇上哭完抱着大皇子哭,非要抓了姑获碎尸万段凌迟割碎,以解杀兄之仇,闹得皇上脑仁疼。
大理寺若再抓不到凶,估计下回疼的就得是他们的脖子。
刑部同样人心惶惶,特别是那些坐得久的老官,没人知道会不会今天晚上,姑获的刀就割在自己脖子上。
难不成,真是二皇子一党的余孽了。
大理寺少卿纪方苑踩了满靴底的血,挨个翻着尸体查看。剑伤,割喉,多余一刀没有,偏分寸不离,就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不得不说,大昭除禁卫外,竟还存这等高手,着实令人惊叹。
纪方苑捏着那张画有姑获图纹的纸,凝神端详。可他终归是人不是鬼,也不是妖,必然会留痕迹。
为何偏是姑获。
夺子,养育,再食之的鬼鸟。
以及十六年前的二皇子谋逆,屠杀惨案,漏网之鱼。
有什么关系。
纪方苑低头观察起脚下血鞋印,招呼旁边记事官道:
“记一下,男性,身长七尺五寸左右,二十至三十间,家底殷实,武艺高强。”
犹豫几分,吩咐道:“再去查查皇城富商显官家,哪位公子,是养子。”
他在那儿观得入神,没听见记事官应声,心头正不耐烦,闻身后有稀碎脚步声,彻底扰乱了思绪,难掩烦躁,也没抬头,直骂了句:
“谁让你们进来的!”
“陛下忧心纪大人繁忙,特任在下前来搭把手。”
纪方苑一愣,他当是跟自己一并来的大理寺官员,霍地回头,才发现身后早已站满了禁卫军。
可把这位大理寺少卿惊出一身冷汗。
知道皇上早晚要来下责罚,那也没想这么突然啊。
纪方苑定睛一看,面前靳仪图手扶剑柄,面色冰冷,活像那领命拿魂的鬼差。然更叫他深觉背后生寒的,莫过于在靳仪图身侧,端着手臂,微微含笑望向他的项穆清。
可真是笑面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