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沉沉默了下去。
他对面前的林浮生感到了一瞬间的陌生。
林浮生以前不是这样的。沉稳持重是他,周全妥帖是他,温柔克制是他,禁欲悲悯是他,可眼前这个人,胡搅蛮缠,跋扈偏执——
“林浮生。”乔沉逐渐从刚才见到林浮生第一眼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习惯性的依赖与撒娇也平复了下去,被单下的手渐渐攥紧,“不需要你同意。”
他缓缓把眼睛抬了起来,平静地跟林浮生对视,重复:“我们已经分手了。”
说是对视,可乔沉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在林浮生的脸上逡巡——
他变瘦了,下巴上的青茬冒了头也没刮,眼睛浮肿得跟三天没睡过觉似的,连带着眼底都红了一片,也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心疼的?
乔沉自顾自笑了一声,还挺会做梦,他心疼谁啊?自己啊?未免忒自恋了些。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还是林浮生先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像平日哄乔沉那样:“你别闹——”
“——我没闹。”乔沉很果断地否认,“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林先生,以您的身家,想要什么样的情人没有?往KTV酒吧里一坐,哪怕您把婚戒顶脑袋上,也有的是人前仆后继鞍前马后,何必在我这儿受委屈皱眉头?”
“我不当情儿,也不当三儿,林先生,回去吧。”
说完,乔沉一溜烟往下滑,直直地蒙进了被子里,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留给林浮生,香肠卷似的闷了一头的汗。
他原本脑袋就晕,这么一惊一乍的,头都跟着突突地痛,呼吸也不顺畅——他不讲究,糙,没命挑,可他最怕的就是染病,病房里的床单被套都让他觉得不干净,别人睡过的,脏。
他使劲憋着气,憋得脸通红,小心翼翼着一缕一缕地从被子里抽出一点点氧气探进鼻孔,然后又火速闭上。
乔沉折腾来折腾去,脑门上的汗不要钱似的往外蹦,被单都黏糊糊地粘额头上,可他不愿意出去——
从被窝里探出头这个行为太撒娇了,乔沉不乐意对着林浮生这样。
他也怕见着林浮生。
乔沉是个挺能忍的人,再深再浓的感情都能被他压心里,当初一年多绝口不提乔福是这样,如今也是——
林浮生只要不出现,他能就这么揣着这点爱意跟他的自尊心分庭抗礼一辈子,大不了磋磨着,一点一点拉锯战似的熬呗——没什么熬不过去的。
可林浮生偏偏要不死不休地缠着他。
乔沉那点爱几乎要顶破天了,他见着林浮生就想抱,见着林浮生就想撒娇,见着林浮生就忍不住要爱他。
林浮生往那一站就跟下蛊一般,乔沉捱不住,他只能憋着不见他。
也不知道憋了多久,被窝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呢喃般地叹息:“乔乔,我觉着我要抓不住你了。”
乔沉没发出声。
“我去给你买中饭。”林浮生隔着被子拍了拍乔沉的头,“出来吧,别闷坏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乔沉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一个鲤鱼打挺想跑,脚堪堪落了地,林同从门口走了进来:“您去哪?”
乔沉:“......”该死,他忘了自己还被人盯着。
前狼后虎,乔沉盯着地上的鞋子看了两秒,默默挪回了床上——
被人掳走了可能会死,但是见着林浮生他只会想死,真死还是假死他还是分得清的。
乔沉只能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中间护士来给他测过两次体温,他都跟个硬板板似的躺着,心如死灰。
他快分裂了。脑袋两边是想不想见着林浮生的割据战,混合着高烧39℃的体温,耳边是蚊子混合着蝉鸣的吵嚷,乔沉的眉心拧成了瓦楞纸,手心攥拳,一下一下地击打着自己的额头。
“林同。”乔沉慢慢坐起来,“我想吐,能麻烦给我拿个垃圾桶吗?”
林同的脚刚虚抬起来,林浮生就从外面疾步走过来,弯腰拿起地上的垃圾桶,飞速地冲到乔沉身边,半蹲着替他接着,另只手还拎着盒盖浇饭,黏腻的菜味儿搅得乔沉胃都直抽抽。
乔沉:“......”谢谢,吐不出了。
呕吐的感觉被林浮生这么一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犯恶心,乔沉难受得双眼泛红,眼角都渗了几滴泪。
乔沉自知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勾人,把头都快摁进垃圾桶里了也不愿探出来——他怕林浮生瞧见了以为自己还在“闹”,在欲情故纵。
最后还是林浮生捞着他的脖子,把他从垃圾桶里拔了出来:“你在闹什么脾气?就这么不愿意见我?”
乔沉点了点头。
林浮生气结,从旁边抽了两张纸,胡乱往乔沉嘴上抹了两下:“等病好了,跟我回清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