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幼稚了。”女鬼嗤笑一声,“要不怎么说你才二十呢。”
乔沉没说话,沉默地继续躲砖缝。前边儿有块砖裂了,陷了下去,凹陷处坑坑洼洼积了一小滩水,乔沉想躲开那滩水,可脚比脑子快,在不碰着砖缝和避开水洼里,脚果断选择了前者——
“啪”。
“你干什么呢!”女鬼被这溅起来的水吓一跳,夸张地往旁边跳了一步,可裙摆上还是星星点点地沾了点水渍。
“抱歉。”乔沉也皱着眉,他裤腿湿了大半,被风一吹,冻得人一激灵。
女鬼不耐烦地“啧”了两声,嘴上凶巴巴,但说出口的话已经绕过了这件事:“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有个什么相好啊?一天天这么着,跟为谁守身如玉似的,你看看——”
女鬼甩甩手臂,把袖子甩高了,一截胳膊往乔沉眼球里戳。
乔沉瞥了眼,一块表。
“——抵你三个晚上的卖酒钱!”
乔沉笑了一下:“我干不来这个。”
卖酒赔笑都行,被吃点豆腐也无所谓,可傍大款这事儿,乔沉真干不来,他底线在那儿,尊严也在那儿。
女鬼嗤笑一声:“假清高。”
确实假,真清高的人压根儿不会碰着这个圈子。
乔沉无奈:“卖酒挺好的。”
女鬼懒得搭理他,把袖子往下又挪挪,盖住了表。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乔沉突然问:“你既然有钱了,为什么不换份工作?”
女鬼跟见了真鬼似的,瞪大眼睛:“说什么梦话?!这玩意儿来钱这么快,我吃饱了撑着换工作啊?”
乔沉说:“可这个......到底是上不了——”
“上不了台面是吧?”女鬼接过他的话,反问他,“我要什么台面?小爷我人脉圈就这么屁大点的东西,认识的人不是这个圈子的就是想进这个圈子的,我要这台面给谁看?”
乔沉不说话了。
女鬼斜眼看他:“你也是,也没见着你身边有什么干净人,你硬撑着那份台面给谁看?还落人话柄,让人平白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里面插着根毛竹。”
乔沉叹口气:“你不懂。”
女鬼也难得正经了起来:“你别说我懂不懂的,我今儿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是没人惦记的,也没得惦记别人。”
“我,最大的要务就是我自己开心,我不要脸面,不要台面,也不要独树一帜的傲骨换来的那零点零几的概率碰着对我青眼有加的贵人,我就要钱。”
“脸面、爱意、赞赏,都不能让我开心,那些都是奢侈品,是拿来观赏的,我天生一双脏手、一身贱骨,碰了是要折寿的!我只要钱,这才是实在的,才是我该碰着的。”
他觑了乔沉一眼:“明白么?”
乔沉叹口气,默不作声,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挺想说的,脸面、爱意、赞赏,这些奢侈品他都想要。
因为他都丢了。
印在乔木粗壮枝干上的那滩血迹,就是他的脸;
掐着乔沉脖子把他往树干上摁的那双手,就是他阿爸的爱;
至于赞赏——
没有过。
从来没有过。
但这些都堵在乔沉的喉咙口,没往舌尖上冒。他跟女鬼说不着这个。
乔沉今天心里堵着事,烧烤也吃不痛快,弄得身上一股味儿,油腻腻的,让人作呕,也让人心烦。
他食不知味地吃了几串里脊,就看着女鬼往嘴里灌酒。
“别喝醉了。”乔沉说,“我不送。”
女鬼冷笑一声:“用不着,你清醒着把钱付了就行。”
乔沉干脆就顺坡下驴,起身去柜台那儿结账。
两人吃了二九九,乔沉对钱的概念一直是够用就行,三张红的扔出去就换了几串里脊他也不在意,只想快点出去。
里边儿的烧烤味更重,空气中飘着的全是孜然和辣椒粉,乔沉感觉他现在就是那几块被拆吃入腹的里脊,放炉上烤着呢。
他连票单都没看,飞速接过老板找回来的一块钱,揣在手心里就往外面走。
门帘刚掀开,他脚步倏然顿住了。
乔沉的第一个反应是——
一掷千金的老板也会来这种不健康不营养的烧烤摊吃烧烤吗?
林子显然也看见他了,眉一挑,等着乔沉跟自己打招呼。
“好巧啊老板。”乔沉挂上职业笑容,冲林子打招呼。
林子“嗯”了声:“结账了?”
乔沉笑了声:“结了。”
他没觉着后悔自己结早了之类的,除了正常工作卖酒以外,乔沉不乐意跟客人有什么私底下的接触,尤其是涉及钱,那都是人情,得还的,甭管多小的钱,都得还。
一个抱还几百,一个吻还几千,那要是几万呢?十几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