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浮生和乔沉都高,180往上,乔沉习惯了这儿的高度还不觉得有什么,林浮生只觉着那些白泥粉灰的都在簌簌地往下掉,全钻头发里了。
乔沉沉默地开了灯,又静静站在一旁,等林浮生开口点评。
“嗯?”林浮生看看他,“你这是打算当个甩手掌柜监工?”
乔沉一愣,看向林浮生。
林浮生面色却很平静:“重要的东西就带着,衣物什么的算了,我给你买了新的。”
重要的东西。
乔沉左顾右盼,一个都找不出。
他来这儿一年多了,每天醒了就上班,下班就洗澡,洗完继续睡觉,乏味又单调,既没有值得纪念的东西,也没有无法舍弃的东西。
乔沉突然不知道自己回这里要干嘛了。
“没东西?”林浮生问。
乔沉想了想,走到床边,揣上了手机充电器。
两人往外走,乔沉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红盆子、塑料水瓢、低矮的木板床、软塌塌皱巴巴的棉絮,还有那些粗制滥造的衣物,都随着大门重新合上,被尘封在了里面。
乔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捏了捏兜里的充电器,刚准备去牵林浮生的手,旁边一中年人突然兴奋地举着本书跑了过来。
“有了!有了!”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目光里都是激动,“刚刚有个人过来送了这本书!都没要钱!你看看!是不是这本!”
是那个二手书店的老板。
乔沉接过《孽子》,翻动了两下,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铅字,还有不少便利贴。
“叶秋成。”乔沉轻轻念了念扉页上的名字。
叶秋成的字迹很潇洒,密密麻麻的,可书页却一点儿都没卷起来,看得出是真爱惜。
乔沉刚准备合上书,一张字条突然洋洋洒洒地从封面的折痕处飘了下来。
乔沉一把接住,在看清字条上的字后却愣住了——
“我曾怯懦而无望地爱过你。”
他的心忽然被狠狠揪了一把,头却不由自主地朝天空看去。
碧空如洗,阳光正好,没有月亮。
“看什么?”林浮生一直在旁观着乔沉和老板的互动,现下察觉到乔沉的情绪,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乔沉摇摇头,收回目光,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很潇洒地一挥手:“不收你钱!你都蹲了这么久了,好容易找到了,怎么还不开心呢?”
何止不开心,乔沉的面色简直称得上难过。
他不知道这个“叶秋成”发生了什么,竟舍得把自己宝贝成这样的书送出去。字条上的话与梦中的字符巧合重叠,乔沉为叶秋成难过,也陡然为自己的未来生出了点不安。
“谢谢您。”乔沉挤出一个笑,“钱还是要给的。”
他掏出一张绿色的五十,递给老板:“我要走了,有缘再见。”
老板看着这两人男人的背影,拿起手机搜了搜《孽子》,搜完,一脸的恍然大悟,看向手里的绿色纸币,兴奋激动的脸上突然生出了点犹豫,原本紧挨着掌心的纸币也被他用两根手指捏着,有些嫌弃的模样。
回到车里,林浮生终于看清了乔沉搁置在腿上的书的书名——《孽子》。
林浮生没听过这本书,好奇地问:“蹲了很久?怎么不去买新的?”
乔沉沉默了一下:“想要笔迹。这本是讲同性恋的。”
林浮生没听懂。
乔沉又解释了一句:“我没有朋友。”
林浮生明白了,他沉默一下,探过身,捏了捏乔沉的手:“但你现在有我了。”
乔沉看看自己手上的手掌,又看了看林浮生。
这句话听着太煽情了,“有我了”,多有力量又让人怦然心动的话,可乔沉不知道是被字符那句话惊到了,还是被梦中那张大网吓着了,突然有些通体生寒。
他张了张嘴,可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就又把嘴闭上了。
他想问问林浮生,你能一直陪着我吗?或者说,我能一直有你吗?
乔沉不敢问,他知道“一直”“永远”这种词太虚无缥缈了,小孩儿都不信这个了,大家都只信当下——
当然,乔沉想,我还是最怕听见不想听的答案。
林浮生见乔沉还在发呆,笑了声,觉得这人真是软乎得可爱:“我先带你去家里认个路,衣物和生活用品家里都备好了,尺寸应该大差不大,除了——”
林浮生飞速朝乔沉下面瞥了一眼,随后含着笑收起视线:“要是内裤尺寸不对,你可以出去买,家里有司机。”
林浮生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乔沉饶是再不信林浮生“合同”的借口,也被迷得找不着北了。
听听!家里!多好的词儿啊。
乔沉从不称那个出租屋是自己的“家”,他阿爸那儿应该也算不得是个“家”了,他个孽子,漂泊无依地在社会上游荡了一年多,终于又有家了。